第一百四十九章 接腿（上）（2/2）

应该先从哪一步开始呢？

对，腿，他需要一条跟松本雅纪相匹配的右小腿。

其实他之前也想过如果要让他的细胞团块真正成为别人的一部分的话，是不是需要先采样的这种问题（昨晚也在研究）。生物嘛，就算大类基因相同，不同个体的基因组成也有差异，这不只是指血型、单双眼皮、头发颜色什么的，还有很多遗传学上的问题，还要考虑人体的排异反应......

更确切的说，他也许应该先从取下替代品开始。等松本雅纪躺好，蒲涛一撸袖子就蹲在实验台一侧、亲手将其熨烫得一丝不苟的洁白西装裤腿卷起，再小心翼翼地取下长时间折磨着病患膝盖肉的木质义肢。

木头比较轻。更重要的是，它做得和人的小腿很像，藏在裤管里、鞋子里，根本不会被看出来。对于松本雅纪来说，就这一点它就比那些已被改造得根本不像人类肢体的机械义肢好。

蒲涛猜这家伙是这么想的。

但等他抬起头，便猝然看到手足无措、怔愣在一旁的尹贺和微微支起上身一脸匪夷所思的某“残疾病人”。这两人惊骇中又带着点茫然的眼神都在告诉他，他刚才似乎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但是他刚才？

“嗯？所以到底怎么了？你们干嘛这么看着我？”

见少年眨巴着眼睛一脸人畜无害的样子，尹贺武平苦笑着摇了摇头，松本雅纪美丽冻人的冰山脸也变得有些微妙。

“你蹲跪在我腿边，就不觉得羞耻吗？自降身价！老实说，我就没见过你这样当老板的。这个老头子刚才是打算帮我取掉假肢的吧，你却一声不吭地抢了手下的活。”

“......”啊。扯了扯自己僵硬的脸颊，握紧冒汗的手心，蒲涛能说是因为他忘了吗？

但这样说出来好像更掉价。明明松本雅纪的身家性命都握在他手里，他却拿出百分之百甚至认真过头的态度来应对这种事，这从根本上来说，本就很滑稽。

所以根源是什么？

紫发少年站起身，笑着走到实验台前部，魔镜一般的深紫色瞳孔里映着精致的美男子的脸。

“啊，不好意思。我一心想着你的腿，便忘了很多事情。但人也不是时时刻刻都需要摆架子的吧？我只是希望能如你所愿，这样你好我好大家好。你那样在意小腿的态度，说实话，也给了我不小的压力。”

“哼。”兀自走近、自揭短处的人形怪物让人找不到疑点，研究员先生眸色一凛，眉头微皱的同时，心里也不知是几多滋味。当你有一天习惯了别人的歧视、羞辱，却突然有人将你珍视的东西珍而重之的时候，心情一定是很复杂的。

松本雅纪宁愿对方是故作姿态、刻意拉拢他，但心底里又不自禁起了波澜。

蒲涛也只是抱着手无奈地笑了笑。

“我也见过很多肢体有残疾的人，包括我自己。我之前也曾过过那样一段日子，但我总觉得你跟我们不同。那场事故过去了十多年了吧？你依旧无法忘怀，依旧不肯接受自己残疾的现实，如此苦苦追寻恢复的希望，到底是为什么？换作一般人的话，可能早就习惯了。毕竟你又不是刚刚才断腿的，你已经，残疾十多年了。所以我不得不小心翼翼，我大概明白你对这条腿抱着怎样的情感。但总有人会说我做作矫情或者幼稚吧。因为就立场上而言，我没有必要顾及你的感受。如果你惹我不快的话，杀了你也无伤大雅......”

“所以你就是为了表现你的仁慈，好让我感恩戴德吗？”实验台上侧身坐着的瘸腿男人口出讽刺，好像早已看穿一切，那水润狭长的眸底却又含着某种不知名的探究。

“嗯？”见眼前的“刺猬”蜷起来作防御姿态，紫发紫眸的俊俏少年饶有兴趣地握住了下巴。确实，他现在的举动会给人这种感觉呢。呵。但是他自己也很无奈，一切都是无心之失，那不如就此探听些别的消息吧。

他也希望身世相近的两个人真的能达成利益一致、心口与共的同盟呢，所以思来想去，狼少年还是另起话头说道：“雅纪，我待会儿要将你的膝盖撕开，直至见骨。但我不会对你用麻醉。你不妨在享受重生的痛苦与喜悦时，跟我讲讲‘这条腿’。也能帮你分散注意力不是吗？”

“你就这么关心手下人的家事吗？”

“不，我只是想再听一遍不同版本的‘我’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