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纪蓝依（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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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年春天加蒂奥离开了医院住回自己的寓所，同时进行着康复训练，这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但是他必须坚持下去。

不过他没有在校园里见到纪蓝依。

“我回中国陪妈妈过年去了。”在四月的细雨里，两人共撑一把伞在校园的林荫道上漫步。

“她一个人生活，孤零零的。一年多不见，她仿佛老了十岁。可是在电话里她却总是说自己过得很好，叫我不要担心。”纪蓝依红了眼圈，掏出一支烟来点上。

少女的身体正在发育，已经显得窈窕动人，但依旧还是个未成年女孩的模样。

“我真奇怪你怎么能一直给自己搞到烟，商店里应该是不会卖给你的。”

纪蓝依切了一声：“只要你想，总是会有法子的。”

女孩的发型古怪，穿着一身街头服饰，一副离经叛道的模样。她已经完全不是加蒂奥在中国初见的那个云朵一般的少女了。

“这身衣服是你自己买的吗，你爸爸给你很多零用钱？”

“他当然得给我钱，我还未成年，他必须给。”纪蓝依理所当然的口气，“再说我不他的钱，难道都给那个女人去？”

加蒂奥觉得这样不妥，可是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想到了泽恩，自己来克洛恩一年半了，却从来也没去找过父亲，甚至想都没想过。

“你在想什么？”纪蓝依望着他突然阴沉下来的脸问道。“对了我有大半年没见到你了，是不是钓上了哪个漂亮小妞，躲起来啦？”

加蒂奥不想告诉她自己受伤的事情，他摇摇头：“没什么，我遇到了一点事情但不是找了女朋友，好了我得回去了，再见。”说完他就把伞塞到女孩手里，急匆匆地钻进了细雨中。

他走了没几步，发现纪蓝依跟了上来，便问道：“怎么啦？”

纪蓝依耸耸肩：“没什么，想跟着你去看看你女朋友是啥样的。说起来真是奇怪，我从来没有见到过你带着女伴。”

“我说了我没有女朋友，我现在是回家。”加蒂奥耐心地解释道。

纪蓝依仍然是一副无谓的样子：“那也行，我去参观一下。”

加蒂奥瞧着她满不在乎的脸，少女的皮肤那么白净，那么鲜艳，大大的眼睛里却藏着深深的空虚和迷芒，他狠不起心肠说出拒绝的话。

纪蓝依跟着他进了屋子，四下打量：“据说单身男人的屋子都很凌乱，你这里倒很整洁啊。”她一脸嫌恶的表情，“书可是真不少。”

加蒂奥放下书包从冰箱里取出一瓶水递给她：“我猜你出国之前一定也很爱看书吧。”

“别跟我提以前，我现在回不到以前。”纪蓝依冷冷地说，然后注视着像框里的老人，又变得兴致勃勃，“他是谁？”

“我爷爷。”

“完全不象，特别是鼻子。”纪蓝依说着又去翻他的CD碟片，“全是欧洲古典音乐，恶趣味。”

她转头望着加蒂奥：“我早就说过，你是一个很闷的人。一点都没说错。”

“我现在去做晚饭，意大利面条和水果沙拉。如果你愿意留下一起吃的话，就在这呆着。然后请你回去，我还得准备论文。”加蒂奥说完就去了厨房。

“行，没问题。”纪蓝依往沙发上一靠拿起一本时尚杂志，又大声问道：“不介意我在你房间里抽烟吧？”

国际队又一次来克洛恩打比赛的时候，塞洛跑来参观他的屋子，小小的两室一厅的格局，厅里就一个液晶电视一个大CD架一个沙发外加一个小茶几。四下里都是书和杂志。“这屋子也太小了点吧，就象一个胡桃壳。”塞洛不满意地说，“作为一个百万富翁，你的住处太寒酸了。”

“学校附近的房子不好找，学校每年的学生公寓都不够用，很多人都得自己租房子。”加蒂奥解释道。

他带着塞洛去阿卡迪亚酒吧，两人点了果汁，塞洛笑道：“我记得你以前在卡雷达是从不来酒吧的。”

“在这里我也一样不来。”加蒂奥平静地道，他很怕塞洛问起关于球队和自己的事情，便抢先问道：“艾米莉还好吗，她已经毕业了吧。”

“是的她毕业了，而且，我们也分手了。”塞洛笑嘻嘻地说。

加蒂奥吃惊地望着他，然后摇了摇头：“她是一个不错的姑娘。”

“是很不错，可是我厌倦了，想换换口味。我看烦了她的黑头发，想找个金发女郎了。”塞洛想了想，“就象伊莎贝拉或者阿吉金娃。”

有几个客人走了过来与塞洛打招呼，塞洛显然很适应克洛恩人这种自来熟的脾性，很快就和他们热烈地聊起来。

给酒吧的女招待签过名之后，塞洛说道：“这种地方太高档太安静了，反而玩得不尽性。咱们换个地方吧。”

加蒂奥当然得满足好朋友的要求，于是两人又开车另找。塞洛看见一处舞厅外有几个少年在嘻闹，忙叫加蒂奥停车：“咱们就去这里看看。”

他们走进了舞厅，立即被四下扫射的频闪灯闪得几乎睁不开眼睛，激烈的乐声里，少男少女们扭腰摆臀跳得正欢。

塞洛适应了灯光之后立即就进了舞池。加蒂奥找个地方坐了下来，无聊地四下瞧着，激昂的鼓点敲在心上，他却没有跳舞的欲望。

“我这么快就老了吗？”他心里想。

一个熟悉的面孔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一个东方面孔的少女，一张精致小巧的可爱圆脸，穿着闪光的T恤，低腰的牛仔

裤，露出一截雪白的纤细腰肢和肚脐眼，一个未成年少女却穿得这样妖冶成熟。她在人群之中随着音律晃动着身体。身前那个男生几乎都要舔到她脸上了，她微闭着眼，一副浑然忘我的模样。

几天以后这个小女孩找上了门。那时候已经天黑了，听见门铃声加蒂奥将门打开，纪蓝依倚在门边，细腻光泽的脸上清晰可见微红的手掌印。

“他今天打了我。”纪蓝依说着就从他身边挤进屋子，往沙发上一倒将腿撂在小茶几上，短裙下的一双长腿纤瘦雪白。

加蒂奥走过来坐下：“我觉得你应该报警。他经常打你吗？”

纪蓝依掏出一支烟点上：“其实今天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挨打。以前他回国总是给我带礼物，一副好爸爸的模样，那时的我很乖，从来都不会惹妈妈生气，所以她也从不打我。”她眼神迷朦，“他今天是被我气得忍无可忍了。说真的，挨这一巴掌我觉得很爽，看着他生气恼怒的样子我痛快极了。”

她随手将烟灰弹进茶几上的果盘里：“你在想什么，怎么不说话？”

加蒂奥沉吟道：“我想我们每个人都有权利追求快乐。如果我们能让自己或者心爱的人快乐起来，那么做什么都无可非议。但是我感觉不到你所追求的是快乐，你看起来更象是要毁灭自己的样子。”

“看来你有上帝眼。”纪蓝依有片刻的失神，她喷出一口烟：“没错，我就是要毁掉自己来报复他。”她脸上带着邪恶的快意，“愈是毁灭，就愈是快乐。我就是要没完没了地折腾自己折腾他。”

她把烟摁在果盘里熄灭起身走到加蒂奥书房里：“又在寒窗苦读，你写的什么，《真实与故事之间的界限——中国古代历史著作中的文学创作》，啧啧，深奥。你的毕业论文吗？”

“不，这只是为下周的小组讨论准备的文章。我的毕业论文是关于唐朝的小说，还在准备资料呢。”

纪蓝依扫视书架：“中文书还真不少，可惜我现在看到书就觉得烦。我说，这些书你都看过了？”她在椅子上坐下来，“那天我在酒吧里看见你了。不如我们去酒吧玩？”

加蒂奥摇摇头：“我想我不能带着一个未成年人进酒吧，我也建议你以后不要再去，毕竟你才十二岁，还是个孩子。”

纪蓝依哼了一声，起身就走。加蒂奥忙抓住她的手，入手细腻柔软，他心下一怔，纪蓝依已经甩手挣开，跑掉了。

后来加蒂奥又见到过她几次，有时是她呆在一群女生之中，个个手擒香烟吞云吐雾，旁若无人地大声说笑。那群女孩性情活泼，有几个公然凑到加蒂奥面前与他搭讪。有时是男女混杂，神态亲昵。

“难道她这么快就找了男朋友了？”加蒂奥疑惑地想。

在这个赛季，天雷队始终没能真正解决内耗问题，更衣室里依旧纷争不断。他们在联赛中一直被风暴队所压制，结果连续第二年排名第二。而在欧洲联赛中，他们也在八分之一决赛中被德国不莱梅队淘汰出局。

这一年的五月十五日，加蒂奥又一次一个人坐在屋子里收看冠军杯决赛，决赛场地恰好是欧洲杯的比赛场地之一：荷兰阿姆斯特丹球场。英格兰阿森纳队对阵上届冠军意大利国际米兰队。

帕瓦尼亚已经离开，阵容一新的国际米兰的主力球员是来自法国的中场六号克莱贝尔、本土新秀萨切蒂和科拉蒂尼，以及尼日利亚前锋阿吉莱利。

加蒂奥开始还在一边怀想在卡雷达与队友们凑在一起看球赛的日子，一边感慨这两年暗淡的时光。但是他很快就被比赛吸引住了。

两队上半场平分秋色，阿森纳队的打法强调速度和控制，场面华丽流畅，正是加蒂奥特别喜爱的风格。眼见阿森纳队的十一号，一个名叫加里兰开斯特的二十五岁边锋从左路杀入国际米兰队禁区小角度打门，轰开了斯特里尼的十指关。

国际米兰队很快还以颜色，后卫佩西纳利用角球机会将比分扳平。加蒂奥从电视里看到第一次率领阿森纳队挺进决赛的荷兰人迪塞尔斯有些焦躁地在场边走来走去。这位荷兰教练在阿森纳推行四三三阵形，把加里兰开斯特，一个纯粹的前锋改造成了左边锋，结果在英超联赛和欧冠联赛中都大出风头。

下半场阿森纳队继续保持着进攻势头，通过在对方禁区前的快速传递，国际米兰队的防线终于崩溃，兰开斯特横传荷兰新秀范贝伦，后者左脚迎球抽射，球如闪电般擦柱入网。一个漂亮的进球，二比一。

全力反攻的国际米兰队在比赛第八十分钟再遭重创，后卫在解围时失误，被迪塞尔斯下半场遣出的小将加德纳毫不客气收下大礼物接下来球推射，三比一。

“我的天哪！”解说员尖叫起来，“今天是怎么回事，意大利人的后防线全体失常！”

“问题出在中场，萨切蒂太年轻了，克莱贝尔防守又不投入。他们的中场控制不住，结果让后防线不得不面对对手一次又一次的冲击。”加蒂奥在心里想。

看完阿森纳队的精彩表演，加蒂奥想起了在伦敦的博伊德。他在切尔西始终没能坐稳主力位置，听塞洛说他现在正在联系转会，打算去西班牙或者意大利试试运气。塞洛自己则因为不能进入国家队而满腹怨气，这些年几个好朋友似乎过得都不大开心。

但是对加蒂奥来说，还是有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他终于修完了两个专业的课程，顺利拿到学位证书。

毕业典礼那天，校长和校董都致辞向毕业生们表示祝贺。看着其他毕业生全家出动参加典礼，甚至还有白发苍苍坐着轮椅的老人，一脸的激动与肃穆，加蒂奥差点要哭出来。

他穿着本科生的蓝袍佩着绶带，戴着学士帽与本系的教授们合影，一位教授对他说道：“科米，你应该继续攻读硕士，认真考虑一下我的建议吧。”

加蒂奥想了想：“谢谢您的建议，可是我还是想再坚持一段时间。”

“我知道踢球是充满激情的事业，可是也许它并不适合你。再说你受了很严重的伤，已经很难再达到以前的竞技水准。”教授说道。“在汉学方面你很勤奋也很出色，而且我看得出来你很热爱，我觉得你可以试一试。”

见加蒂奥露出思索的表情，教授继续劝说道：“学费对你来说完全不是问题，你已经挣了很多钱。可是我并不觉得舒舒服服坐在那里就能拿到几百万是件了不起的事情。”

加蒂奥很狼狈：“您让我再考虑一下吧。”

加蒂奥一边想着教授的提议，一边走过了草坪，却突然停下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