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危城将倾（2/2）

黄昏，奚流风悄无声息的从岸边冒出头来，四下无人，此处已经是他能找到的距离城墙最近的所在。

他轻手轻脚的取下背上的强弓，目测了一下城头的距离，心中很是笃定，凭着自己的箭法，这一箭便是射杀城头兵丁也不成问题，何况只是送一封书信上城？

城头之上，沈重迎风而立，面无表情。

今日反贼已经数次攻城，城头遍地血迹，城下的羊马墙早已残破不堪，壕桥虽早已被他吊起，城壕内也布下了许多铁蒺藜，但贼人准备充分，早已推着壕车填出几个跨越城壕的通道来。

此前贼人营盘之中早已伐木制成许多飞梯，有好几次，少许贼人已经登上了城头，如此惊险的场面，沈重此生从未遇到过。

初时他心中怯懦不堪，眼见城头己方兵丁死伤倒地，他一度惊慌失措，经过几轮这样拼杀后，他已经麻木。

沈重作为马平郡守兼郡兵主将，当然知道城中储备不足，箭支消耗也根本来不及补充，城中武库内的兵甲很快便要见底，他有强烈的预感，今夜怕是城池就要被攻破。

贼人此次有备而来，先前那火箭雨无须铁制箭头，只为烧毁城中房屋，制造恐慌，箭枝制作非常容易，贼人仗着城外林木取之不尽，毫不吝啬的往城头倾泻。

城中其余三门早已被他下令封死，各命一百兵丁死守，眼下这南门却是重中之重，贼众也只有从南门攻入，才能发挥兵力优势。

都尉马胜浑身遍布血迹，上前禀报：“将主，末将再次恳请突围，此时决断尚有一线生机，那龙州和桂州距此不过数十里，但有一人能过江请得援兵，不出两日，便能解马平之危！”

沈重犹豫道：“让我再想想，马都尉，南门此时仅有不到六百兵士坚守，若是你再带走百人，即便突围成功，恐怕援兵尚未赶到，马平便已落入贼人之手。

我此刻正犹豫要不要将城中剩下的粮草焚烧殆尽，绝不能让贼人据城造反，马平地处西南，又三面环水，贼人若得此城，凭着他们数万兵马，我大梁天下此后怕是要大乱了。”

马胜惊呼出声：“大人，此事万万不可！城中数千军民的性命，全赖这粮草活命，大人怎忍心他们命丧马平？”

沈重心中痛苦不堪，一面是为人臣子的忠义，一面是数千无辜百姓的性命，这教他如何能承受得了？

他热泪盈眶，似下了莫大决心，对马胜慨然道：“马都尉，我已决心以死殉国，对这一方百姓我却心有不忍，若有法子能让这些百姓活命，你可愿一试？”

马胜蓦然抬起头来，心中巨震：“莫非大人欲以死全义，让我出降贼人？”

沈重见他满脸震惊的神情，微微的点了点头，道：“沈某无能，有负陛下圣恩，然百姓无罪，我又怎么忍心让他们陪葬？你乃忠义之人，沈某便代数千军民请你出降。

我知你无父母妻儿牵绊，只是此事却是陷你于不义，你可自行决断，若不愿为，你我二人今夜便一同战死在城头，以报至尊圣恩！”

马胜心中涌起滔天巨浪，他从来都是血性汉子，少年贫寒，从小便立志要像那宋武帝刘裕一样，立下一番不世功业。

但他从未想过要做反贼，如今在大梁他活得也不算糟糕，他虽然不想死，但更重视的是身后之名。

听完沈重的话，马胜忽然跪倒在沈重身前，痛苦地说道：“大人，末将不怕死，却不愿死后留下千古骂名，大人不愿突围，末将便陪大人一同赴死！”

沈重心中悲凉一片，缓缓闭上了双眼，凄然道：“命由天定，你我尽力而为，这城中百姓的性命，便交给上天来定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