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骑士的墓志铭（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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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在骑士如云的光复镇，拉鲁诺.韦德也算是最闪耀的明星。

平民出生的他，十三岁被西南骑士学院破格录取，四年后以骑术剑术双项第一的成绩毕业，进入王室骑士团服役，二十岁领悟超凡之力，六年任满退役后，自愿到西境抗击荒民，两年后，又去到东北群星之门，阻拦星兽入境。

整个帝国最危险的战场，都留下过他的身影。

离开群星之门时，拉鲁诺.韦德已经年过不惑，他的心中开始萌生疑问，亟待解答。

从他第一次将剑锋刺入敌人的胸膛起，这个问题便已埋下种子，这些年，死在他手上的敌国将士，荒民，星兽不计其数，他的长剑越是饮血，内心深处就越是茫然。

疑问在这个过程中不断滋生。

我的所做所为真的是正义吗？所谓的骑士精神，究竟是什么？

这些问题如同跗骨之俎，没日没夜折磨着他，不得安宁。

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解答他的疑惑，那必定就是阿隆索.吉哈诺。但骑士之王早已过世，他便收拾行囊，来到了光复镇。

他将宝剑封存，悬于家中，不再杀戮，而是在东城区的训练营谋了一个教练的职位，每日上午，拿着木剑教授那些年轻的骑士剑术，用完午饭后，他都会去市民广场，在骑士之王的雕像前静坐一个下午。

一生幻惑，临殁见真。

他隐隐有种感觉，自己所追求的答案就藏在这句墓志铭里。

然而，一年过去了，他还是没有得到答案，反而越发的困惑。

前些日子他的恩师去世，他这才暂且放下心中的疑惑，离开光复镇赶往王都，参加葬礼。返程的时候，他路过一个叫做博卡齐奥的村子，远远便闻到了空气中焦臭的味道，他赶过去查看情况，眼前所见让他素来平和的心境也掀起了滔天怒火。

一整个村子的人，都死在了大火之中。他不知道有没有人幸存，但他从每一捧灰烬中都能挖出两三具尸体，有幸存者的可能很小。

曾被多次验证的直觉告诉他，这不是普通的火灾。

于是他连夜策马赶回光复镇，将自己所见连同心中的疑惑报告给年轻的领主。原本他也准备和调查队一同前往，可前一天的晚上突然有些不舒服，第二天早上起来浑身酸软，便放弃了这个念头。

当时他以为自己只是感染了普通的风寒，依旧忍者病痛，按时去骑士营授课。

第二天，他的病情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愈发严重，咳出来的痰液里已经夹杂着血沫。当他早上看到骑士营里的许多学员也开始咳嗽的时候，心中的不安强烈起来。

当天晚上他没有离开骑士营，半夜的时候，白天咳嗽症状最严重的那位见习骑士开始大口咳血，很快便失去了意识，昏迷不醒。

他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这不是风寒，这是瘟疫。

确定自己感染了瘟疫后，拉鲁诺的第一感觉竟然是庆幸——幸好自己平时离群索居，回来的这些日子没和别人打交道。

瘟疫虽然容易传播，但根据以往总结的经验，只有长时间的相处才会感染，和自己长期相处的也只有骑士营里的这些骑士，而骑士营有规定，每年的八个训练月里，受训骑士不许外出，这个月恰好是受训月。

这是不幸中的万幸。拉鲁诺想道：瘟疫应该还被局限在训练营内，这样一来，事情就简单许多了。

胸腹一阵痉挛，拉鲁诺剧烈的咳嗽起来，但和之前又不一样，如今咳嗽已经无法缓解他胸中的憋闷，反倒推波助澜，终于，呕出一口胃液和鲜血的混杂物后，拉鲁诺感觉好受了些。

他从床上起身，脚步有些虚浮，踉跄了几步后稳了下来。

他的脑袋虽然昏昏沉沉，但心中那扇闭合已久的枷锁却似乎有了微微的松动，灵感渐渐涌出，某些追寻已久的事物开始慢慢浮现轮廓。

“教官。”他的助教，年轻的骑士哈特推门进来，神情焦急。“拉尔夫也不行了，你快去看看吧。”

由于疾病引起的高烧，拉鲁诺此刻眼中的景象光怪陆离，哈特年轻的面孔开始扭曲变形，逐渐溶解，片刻后又凝聚成另一张脸。

那是他不久前才去世的恩师，他进入骑士学院后第一位导师。

“告诉我，拉鲁诺，骑士精神是什么？”他沉声问道。

那张脸又化成一块方碑，那是骑士学院一进门就能看到的纪念碑，上面刻着问题的答案。

荣誉，诚实，怜悯，忍耐，牺牲，守护。

太多了。

拉鲁诺有些莫名的烦躁，简单的五个词此刻显得如此冗长繁复。

这不是我追求的答案。拉鲁诺想道，我需要探寻更为本质的东西，就像剥洋葱一样，将虚无的外壳一层层剥掉。

他的视线一一掠过方碑上的六个词语。

从哪开始呢？

方碑开始融化，又变回哈特年轻的脸。

“怎么了，教官，你没事吧！教官！”哈特担心的问道。

从哪开始呢？

看着哈特的脸，拉鲁诺似乎找到了答案，他的身体晃了晃，向前倒去，拉鲁诺急忙抱住他。

“教官！你没事…你！”哈特的声音戛然而止，缓缓低头，胸前洁白的衬衣上，一朵血色蔷薇慢慢绽放开来。

年轻的骑士缓缓倒下，明亮的眼眸逐渐暗淡，他的手指死死地扯着拉鲁诺的衣袖，直到最后一刻，脸上都带着疑惑的表情，像是在问拉鲁诺为何要这么做。

拉鲁诺将短刀从哈特的背心抽出来，用尸体把刀锋上的血仔细擦拭干净，一道冰凉从后脑涌出，顺着脊椎，穿过手臂和指尖，涌入刀柄之中，那把短刀身上的光辉渐渐变得暗淡起来，几个呼吸之后，竟然就这样凭空消失了踪迹。

这是他的领悟的超凡之力——折光。

拉鲁诺的脸色苍白的可怕，眼睛却出奇的明亮。

脑海中的幻想依旧层出不穷，那块石碑再次出现，只不过这一次，写在最上面的‘荣誉’二字已经消失。

他看着哈特的尸体，脑海中浮现起两人相处的时光。

【‘教官！我太开心了！莉莉安答应我的追求了！’

‘教官！我又突破了！！’

‘教官！我和莉莉安订婚了！婚礼就在明年年初！你一定要来啊！’

‘教官…’】

对不起，他默念着哈特的名字。

你就像朝阳一样，对生活充满了向往，这样的决定…不能由你来做。

离开卧室，穿过长长的走廊，拉鲁诺遇见了巡夜的卡特，这是个资质平庸却十分努力的骑士，心性也很善良，看见摇摇欲坠的拉鲁诺，他一脸担心的跑过来。

“教官，你怎么出来了！快回去休息吧。”

石碑再度出现在拉鲁诺的眼前，他要做出另一个选择。

“那个…”拉鲁诺虚弱的开口道，说出生平第一句谎言。“…哈特晕倒了，在我房间…我搬不动他，你帮我一下……”

话音未落，眼前石碑上的诚实二字，如同水波一样荡漾开来，而后慢慢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