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活死人，满腹利剑笑中藏（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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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深，无星无月，门口的一盏孤灯更使这寂静的小院平添了几分凄凉萧索之意。

但这时曲流觞已溜出了窗子，悄悄溜进了这所有鬼的小院。春日的夜晚尚带着寒意，一阵冷风吹过，他忍不住激灵灵打个寒噤。就在这时，一条黑影从半掩的房门中窜了出来！曲流觞魂都几乎被骇飞了。他稳了稳心神，才发现竟是条黑猫。

门外忽然响起了脚步声，他来不及多想，立刻藏身到草丛中。他刚伏下身子，大门一开，昏黄的灯光照了进来。接着，一条人影走了进来，这人手掌着灯笼，灯光照着他的脸，赫然正是离天正！

只听“喵呜”一声，那黑猫向他窜了过去，窜进他怀里，他轻轻抚摸着柔滑的猫身，道：“淘气的东西，你再不听话，我只能也把你关起来。”

曲流觞伏在地上，连大气也不敢出。他注意到荒草丛生的院子中竟有一条光滑的小道，他不由得想到木门上的铜环，一个爬满青苔的木门，若不是经常被人开起，铜环早该锈迹斑斑。他想不到的是这个人竟是离天正。半夜三更，离天正跑到这所破院子里来做什么？似乎只是为了来找这只黑猫，他反手扣起了门，抱着黑猫走了回去。

曲流觞又等了很久，才轻轻爬了起来，慢慢走到屋门前，他缓缓推开门，点着他方才从侧院偷来的火折子，他目光四下转动，屋子里到处都积满了灰尘，地上布满了猫的脚印，像是已经许久没有人来过，角落里堆着些破旧的杂物，上面蛛网密布。他瞧了半晌，也没发现任何可疑之处。

他忽然嗅到一缕似有若无的酒香，这种事别人也许不会注意，却逃不过一个酒鬼的鼻子。他立刻俯下身，脚下地板上有个窄窄的缝隙，酒香便是从这里传出的。他轻轻敲了敲地板，只听“咚咚”几声响动，曲流觞笑了。他取出长剑，插入缝隙之中，“格”的一声，门口的一块地板突然向上弹起，露出一个洞来！

曲流觞知道这所院子的确有鬼，有鬼的地方，才能更好的隐藏秘密。地道很深，曲流觞走了数十丈，前面已无去路，眼前是一扇石门，石门下方有个尺许见方的洞孔，射出幽暗的光。石门旁有一个铜环，显然是开起石门的机关，当下抓住铜环，用力一拉，只听得轧轧声响，石门缓缓打开。

曲流觞几乎跳了起来，掌心湿湿的，已沁出了冷汗。房间不过丈许见方，靠墙一榻，榻上坐着一人，长发斑白，凌乱的垂在榻上，遮住了他的面目。他手上手铐，足下脚镣，甚至琵琶骨中也穿着两条铁链。榻上摆着一张方桌，桌上放着棋盘，棋盘旁有一坛酒和几碟小菜。

换做别人，此刻早已退回去了，曲流觞却迈步走了进去。那人却好似全无察觉，还是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曲流觞在他对面坐下，失声说道：“草木残谱！”

那人突然抬起头，一对眼睛狠狠地瞪着他。曲流觞身子一颤，他已瘦的只剩下皮包骨头，一双眼睛，大而深陷，散发着野兽般的光芒，最可怕的是，他的目光中充满了仇恨与怨毒，仿佛来自地狱的幽灵一般。

那人忽然厉声道：“你是谁？”

曲流觞道：“在下乃是惊鸿帮门下弟子曲秋枫，来离宅做客，误入此地。”他料定此人久困在此，必定难以知晓江湖事，是以随意编造自己的来历。

那人阴森森的目光闪动，冷冷道：“误入此地？”话声未了，那人忽然厉声狂笑起来。“这五十年来，除了离家人，老夫见到的活物就只剩下老鼠和跳蚤了。”

曲流觞心头一寒，莫说五十年，任何人在这种地方住上三年，都会变成疯子的。

那人忽又说道：“既然你识得此局，便来解上一解。”

曲流觞见他这副模样，还不忘棋局，心念一闪，此人莫非是个围棋高手，被离家困在此处来解这残局，但他很快否定了这种想法，若只是为了解开棋局，离家不至于采取这样极端的手段。当即拈起黑子，点在棋盘上。

那人厉声道：“你竟敢消遣老夫。”说着手掌一抬，食指向曲流觞戳来，他手上虽无劲力，但以指为剑，招式却无懈可击。

曲流觞早有防备，但他发现无论自己如何躲避，都躲不过这一招，他心念还未转完，食指已在他双肩、胸、腹、胁下各处点了七下。曲流觞怔在原地，此人若有功力在身，此刻自己已然是个死人。良久，道：“阁下剑法超凡，世间无人能及，在下心服口服。”

那人脸色一沉，道：“还不承认你是离家人，否则怎会知道这是剑招。”

曲流觞忽然也伸出食指，攻向那人，正是“流枫剑法”中的一招“无边落木萧萧下”，那人手指自下而上撩向他的手腕。曲流觞收回手掌，凝注着那人。那人却哈哈大笑，道：“你不是离家人，离家没有这么精妙的剑招。”

曲流觞道：“晚辈一些粗浅剑法，在外面唬唬人还勉强可以，到了前辈面前，实是不足一笑。”

那人拈起白子，应了一手，道：“请公子落子。”言语之间已客气了起来。

二人只落了十余子，那人停子不下，瞧着曲流觞，道：“你既能来到这里破解此局，那便是有缘。我求你帮个大忙，你能答应么？”

曲流觞一怔，道：“若非损人害人之事，在下自当尽力。”

那人神情甚喜，道：“老夫这五十年囚居于此，悟出一套剑法，叫做‘纵横七剑’，你且凝神听着。”

“意守丹田，放松肌骨，待觉真气上升，存向玉枕穴间，吐故纳新，凝神寂照，似守非守，勿忘勿助……阴阳常调，日月常明，四时常若，风雨常均，乘天地之正，御六气之辩，以游于无穷，不觉形之所倚，乘空履实，挥斥八极。”那人一路念将下去，足足念了三千余字。

曲流觞早就在全神记忆，饶是他记性极佳，零零总总，也只记得千余字。

那人道：“真正的武学巅峰，是要能妙渗造化，斗折蛇行，鱼跃于渊，鹰击长空……忘其形，得其神，不凝滞于物，则无一不可为我所用。”

听到这里，曲流觞道：“前辈的意思是无招胜有招，无剑胜有剑，便似禅宗所讲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普天之下，万事万物，到了巅峰，殊途同归。这个道理别人或许不懂，曲流觞却是懂得的。

那人点了点头，更是欢喜，道：“我原以为能破解棋局之人，聪明才智，自是非同小可，没想到你悟性也是极高，这就省去了很多麻烦。你先记下口诀。”当即便又念起了口诀。

直了一个多时辰，曲流觞才全部记住，那人道：“今晚是不成了，明晚你再来，切记一定要在子时之后。”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无论是谁身怀这样的剑法，都会引起江湖人的觊觎之心。曲流觞道：“在下一定设法救前辈出去。”

那人涩然一笑，道：“我已是个活死人，出不出去，已无关紧要，这几年来，我只盼觅得一个有缘人，将我此套剑法传给他。”

曲流觞不动声色地回到侧院，此刻他什么都不再想，他要舒服地睡一觉，养足精神对付明天的事。

天光微亮，浅云居里的水雾还未散去，漠北君子温如玉便早早在客厅等候。

昨夜他与穆少卿对饮，柳非烟取来‘梅落’。若非他亲手酿的酒，他自知一饮就醉，当下却无法解释，只得一口喝下去，只一小口罢了，香气却满嘴散开，稍稍一些灼辣滑进喉头。他一怔，酒入喉，人却未醉，这坛梅落的火候，自己确实不及。

见穆少卿大口喝着，他伸手将酒坛紧紧搂入怀中，道：“大哥如此饮法，岂非浪费了这琼浆玉液。”

穆少卿笑道：“你若喜欢，这坛酒，你拿去便是。”

温如玉瞧着他，道：“大哥此言当真？”

穆少卿只是点点头，并未答话。

温如玉喜出望外，却也舍不得再饮一口。

柳非烟迈步走了进来，温如玉急忙起身，道：“听闻柳姑娘今日要到山中去摘桃，能否让在下同往。”

柳非烟浅浅一笑，道：“温公子既然愿往，我实在想不出拒绝的理由。”

温如玉道：“这小院中的桃开得正盛，姑娘为何还要到山中去采桃，如此舍近求远，又是何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