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卷土重来未可知(2/2)
那天夜里,王天琪回到住处,自然十分郁闷。
表兄兼总管赵鲵报告任道长登门拜访,王天琪赶紧起身,笑脸相迎任道长至正堂上座。
任道长银髯飘飘,手中白佛尘微扬,问道:“王掌柜?何事忧虑?昨日见你还是满面桃,今日却是愁容紧锁呀?眼见就是商行开张黄道吉日啊。”
王天琪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道长多虑了,不打紧不打紧。只是今日为开张的是里外张罗来回跑着,有些乏累。”
任道长微笑着,不紧不慢说道:“倘若酒菜齐备,礼数尽到,主客不能出席赏脸,那岂不是美中不足。典当钱庄,乃至‘暗挂子’瓢把子这些买卖都是人脉和银子做本钱。镖局可就两码事,凡事开镖局者必须有三大过硬:官府背景硬说得上,镖师功夫硬打得过,道上关系硬吃得开。”
王天琪被任道长的一番话说的来了兴致,不住点头道:“是啊,是啊。我前几年做镖局买卖塌火了,就是吃了功夫不到家的亏。”
任道长反问道:“天琪呀?你可想东山再起?勇抗天下镖局鸿鼎?”
王天琪站了起来,用那只断腕儿拱手答道:“想啊,当然想啊。我虽然武功没学好,但是我认得人啊,我可以使银子请啊,至于道上的兄弟和各大山寨堂口的,也可以使银子搞关系嘛,日子久了不都成朋友。再说了,还有您这老谋深算的军事坐镇呢,何愁我王天琪不会东山再起?”
任道长笑着看了他一眼,王天琪自知用词不当,赶紧改口道:“足,足智多谋,呵呵。看我这没文化的不会讲话。”
他接着说道:“眼下虽然请来了河套四狼,还有那东洋忍者、西洋力士,还是好。河套四狼能跟道上兄弟搭上关系,可是咱们还缺最要紧的东西啊,就是‘大门槛’,只有这官方背景的大门槛才能拿下买卖,才能通关走路。而且,我这礼数可是都走到了,三节两寿,夏冰冬炭两敬,雅贿明赂的,我都办了。陈大人高升之后,我这贺礼也是很丰厚,就差上天揽月下海捉鳖了,可就是打不开这铁疙瘩啊。”
任道长呷了一口茶水,微笑着说道:“天琪啊,你终于说实话了。不满老弟你说,我从长安一路北上,上至官府师爷幕僚、下至富商大柜管家、甚至提督主簿,贫道都是左右逢源。自从贫道结识天琪兄弟之后,便决定辅佐于你,共襄大业。”
王天琪又起身鞠躬致意道:“先生抬举天琪了,我何德何能,先生这么看得起我,十分感激!”
任道长道:
“其一是因为兄弟做事天马行空,不墨守陈规陋习,不拘泥条条框框;
其二便是兄弟胆魄过人,敢赌敢拼敢冒险。所谓富贵险中求啊,为官经商最忌循规蹈矩,裹足不前。老弟身上有过人潜质——三教九流左右逢源,乱世之枭雄也。吕不韦、曹孟德都是靠非常手段谋取天下,汉高祖刘邦不过泗水亭长,也是酒色混棍,却成为大汉天子。俗人眼中不过是流氓手腕,贫道心中之伟人明主也——知人之明,用人之明,自知之明,大度之明。”
王天琪虽然听的云山雾罩似懂非懂,但是任道长居然将自己跟刘邦比,他心里美滋滋的。
他最终还是抖出了自己的包袱:“眼下布政使陈大人不肯眷顾我商行,你若是强行索要,必招致反感而前功尽弃。此事只能智取也,欲先拔树先松土也,迂回之策,大事可成!”
王天琪激动喊道:“迂回策略,啊,太好了!怎么个迂回,怎么个松土呢?”
任道长站了起来,踱着步子说道:“堡垒都是从内部攻破的,据我所知,陈大人虽然沉迷声色犬马,却是有名大孝子。上有高堂老母年届八旬,陈老夫人自从老太爷过世之后,儿子连连升迁,喜之忧之,便成天吃斋念佛,祈福发愿。只为祈祷佛祖保佑儿子宦海平安,不累及一家老小啊!”
王天琪喜出望外:“您的意思,是让老夫人替我们说好话?那,那,老夫人在哪里居住呢,陈府可是
深宅大院的,连管家都见不到,怎么能见得上老夫人呢?”
任道长道:“非也,老夫人身为居士,乃是虔诚信徒香客,一度长住大佛山天宁寺。陈大人身为地方
大员,老母亲长住寺院,颜面无存。后经多方调停劝说,老夫人才同意在大佛山脚下,城南觅了一处僻静的宅院,差三五奴婢服侍起居。老夫人就在此安静之所吃斋礼佛,老夫人无欲无求,唯独只对佛门圣物情有独钟。陈大人每日清晨请安问好便忙于公事,陈大人晚餐之后,还要过去陪老夫人说话,这个当隙便是陈大人尽孝的时间,老太太发话可谓是老佛爷的懿旨不可违抗。”
王天琪是个机灵的人,立即明白任道长话中意思,他还是忐忑问道:“那,依道长的意思,为天宁寺捐一尊佛像?还是为老太太建个佛堂?”
道长摇了摇头,轻轻说道:“过犹不及,建佛堂过于张扬惹眼,老夫人更不会因过于铺张将儿子至于为难境地。只消打制一尊纯金佛像,再配一窜加里曼丹沉香菩提子,大事可成。”
王天琪大喜,激动地说道:“这事好办,我素与常家账房先生家的一个亲戚相识,常有暹罗佛像和南亚沉香木买卖,今儿我就跑一趟榆次东阳。多谢道长指点迷津!”
道长佛尘再次一挥,接过赵鲵热水续杯,悠悠说道:“行百里者半九十,陈大人身居要职,高堂老母信佛之事已不是什么秘密,求他办差的人实在太多。尽管母亲大人的面子不可剥,陈大人并不是照单全收了,也是看人下菜。因此,为确保万无一失,还需另一贵人相助啊。”
王天琪将嘴里一口茶咽下,问道:“哦?这位贵人是?”
任道长点点头道:“嗯,此人便是九姨太。陈大人是个特别的人。老母亲说好话的事看着办,九姨太说坏话的人托付的事一定办!”
还有这样的人,真是古怪。看来这九姨太这个癖好和陈大人这个特点,自己跟了陈大人也有年月了,竟然旁人一无所知啊,王天琪心下沉思着。
道长忽然操起了老家方言说道:“这个秘密嘛,不是走得近,根本知不道。这九姨太是陈大人最为信任和宠爱的掌上明珠,虽然不过二十岁年纪,却是姑苏绸缎方面的收藏爱好者,对宋锦、缂丝尤为擅长精通,经她之手鉴定,不管是漳缎、织金、闪缎、妆缎,还是摹本缎、贡缎、高丽纱、素累缎、陀罗经被,面料成色、织工技艺都逃不过她的法眼。但是她若是在陈大人跟前说了好话,那事情肯定就砸,倘若说了坏话,事情必成!”
王天琪问道:“道长,我有点好奇,这九姨太为何偏偏要说反话呢?还真是跟人不一样!”
道长笑道:“就是因为一个富商之子以重金在宫里购得名贵苏绣檀香扇,委托票友,奉送给九姨太,直送礼物不求办事,那九姨太便扇子不离手,还张口闭口公子的好。陈大人心生醋意,不仅增其税收,断其买卖,还在粮台督办翻倍纳粮,不出半载富商财产折损过半。至此以后,凡事委托九姨太办事的下级官吏和商号,都希望九姨太能‘美言’几句。之后她的美言便分成三个等级——责备、批评、咒骂。倘若的得到咒骂,下一步便是发财的前奏啊。”
王天琪哭笑不得,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好笑事。那就的不惜血本跟九姨太演个双簧了,需要打造纯金佛搭配加里曼丹沉香菩提让老佛爷说好话,还要重金购置品相劣质的苏绣宋锦搭配檀香宫扇,让九姨太“咒骂一顿”,这一正一反两味药才能凑效。
这一回王天琪表现出了格外的慷慨,照单全做。再加上管家也得到好处,还在布政司跟前将断手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说了,居然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陈大人不仅接见了断手的王天琪,夸赞其是条汉子,还派人进京请了书法大家题写匾额,并在开张当日送了篮。
王天琪伏地长跪,声泪俱下。
他投桃报李,按照任道长事前吩咐,以后自己不仅买卖是大人,这条命也是。
凡联顺商行的收入,七成尽归大人,自己不过是留点零钱、跑跑腿而已。
那陈大人眉开眼笑,没想到短短的几个月,断了手臂,脑子倒是长进不少。
太谷县城都在猜测,新开的联顺商行必定跟山西财神爷陈布政司有很大的关联。坊间传闻致使那些见风使舵趋炎附势的商人趋之若鹜,王天琪便有了一个新的雅号:王二爷。
王天琪自从断手之后,一度绝望悔恨,打死也没想到自己因祸得福,不仅东山再起,还会卷土重来,黄鼠狼变成大尾巴狼,家猫长成了大老虎。
弃他而去的“镖师”、伙计、赌场春楼的小厮又都折回来了。王天琪倒也不计较,挥舞者半支胳膊欢迎旧部,发了赏钱,大戏大宴三天,算是赔罪。
自此,联顺商行有了靠山大门槛和任道长的谋划,买卖做的风生水起,风光盖过了其他镖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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