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阿铁达的斩月双刀(2/2)
3
“吧嗒”一声儿,紧挨着沙发的落地灯亮了,许老太太得意地让秦旭往窗台底下的墙根儿看,豁!规格不一,错落有致的黄杨木浮雕相框,满满地一字排开……一个女人的黑白肖像,眉清目秀,身量适中,出身富贵之家。有趣儿是,这是一个女人,自清末至民国,青春靓丽年华时期的黑白肖像,岁数再大些的肖像便看不到了。这女人自当是许老伯的母亲咯……黑白相片,尤其是黑白肖像,这么近,这么大,多少有点瘆人,秦旭略略地瞜上几眼,便赶紧转过身来。
“小伙子,你看,我婆婆年轻的时候样貌,像不像……”
秦旭已然明了刘梓所谓的“专一做”,便当即想直接“噎死”许老太太。
“像什么像呀,哪儿哪儿都不像,牵强不说,简直矫情!有钱烧……对不起哈,我无心的,您自当我胡诌。”
“没错,当初,我也瞅着不像呢。哎,我们家老许头儿,十年前就糊涂了,就连我,他都认不出来,整整十个年头了。”
“‘十年前’?十年前,就糊涂了!不是最近糊涂的么?”
“哪儿能啊,可怜就可怜在这儿,老许清醒的时候吧,总是惦念他娘,他娘走的时候特别年轻,老许也才几岁的样子……我甚至琢磨着,也许就是这块儿心病,把老许折腾糊涂的,人老了,心事重,变得死心眼儿了,难怪烙下心病……临了临了的,我得想法子让老许清醒一回!”
“您的苦心,我能理解,可是,许老伯跟34层楼的吴老太太不一码事儿啊,人家吴老太太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刘梓不是她走丢的亲闺女呀,慰藉慰藉,补偿补偿,不失为人伦常情,可许老伯呢,他连您都认不出来,何况他‘娘’呀!”
“小伙子,你听我说啊,小梁子出的主意就不错……”
“小梁子,梁……”
“梁尚滨呐,就是‘丽阳’的幕后老板呐,他跟我们家……算了,细的不说了,单说他出的点子吧。其实,我早就留意了,刘梓这小孩儿吧,也算心事重的孩子,吴老太太走了好长时间,她都缓醒不过劲儿来,我听医生护士讲过,有的人家儿吧,晚上请刘梓过去的时候,她一直就这身儿打扮,长裙子,小白鞋,黑色发网……想想这孩子,真是可怜见儿的。”
大半年前,梁尚滨的豪华派对上,刘梓就是这身“打扮”吸引了秦旭,现在想想,哎,不像是为了吴老太太“缓醒不过来”,倒像是梁尚滨很欣赏她这样式的“包装”吧……黑暗中的秦旭,轻轻地又赏了自己一记耳光,还不忘朝地板上粗鄙地啐了一口。
“喏,小伙子,你看这儿,梁尚滨的鬼心思呀,全都使在刘梓身上了啦……刘梓这小孩儿,怪可怜见儿的。”
秦旭的心,骤然一紧,难道刘梓不是甘心情愿,而是受人胁迫么……许老太太瘦骨嶙峋的手,指着满满一排的黑白肖像,晕黄色的落地灯下,相片依旧模糊一片,秦旭只得再次起身,看了又看,烦不烦呐……嗯?!鬼心思,梁尚滨,难道就因为这个物件儿么,刚才怎么没看见。
秦旭的脸几乎贴在相框上,他揉了揉眼睛,没错,每一幅黑白肖像上,年轻女人的脖子上都戴着它,现在刘梓的腰带上正戴着它——翡翠料子的圆形玉佩。
秦旭有些恍惚了,大半年前,还是在梁尚滨的豪华派对上,明明刘梓就已经戴着这枚翡翠圆形玉佩了,大半年前的光景,绝不是现在才戴着它……有人破晓了天机,大半年前,就知道许老伯今晚要走?知道许老伯临了必然“清醒一回”?
许老太太嘴里一个劲儿的,有意无意的,跟口头禅似的,“刘梓这小孩儿,可怜见儿的”……秦旭又尝到了身体咯咯蹦蹦,被抽成真空包装的滋味儿,憋屈,心慌,发怵。
“老许头儿糊涂了十年,独独认得出这个物件儿,那是他娘留在世上唯一的信物……梁尚滨提醒了一句,我就照着做了,把这个物件儿呀,以送给我‘孙女’的名义戴在了刘梓身上,现如今,总得有近一年光景了吧……”
“您的意思,刘梓是‘灵媒’么,她怎么知道许老伯今晚要走,而且遵照您的意思,刘梓能让许老伯‘清醒一回’?”
“哪儿跟哪儿啊,刘梓这么素净的小孩儿,干不了骗人的下作事儿,你听我讲啊……刘梓啊,也是喜欢这个物件儿,经常戴着它出出进进的,妙就妙在这儿呢,我们家老许头儿,清醒的次数和时间呐,见天的有长进啦,尤其是见到刘梓,眼神儿清爽许多……刘梓高兴,老许也高兴,我呢,那就别提了,所谓天随人愿,就是这个意思。”
“‘天随人愿’?!……”
“小伙子,你仔细琢磨琢磨,老许现在醒没醒呐?是不是随了他的心愿,更随了我的心愿……琢磨琢磨,小伙子。”
秦旭斜睨着红木雕大床那边儿的动静。许老伯还是那么激动,像是急着要从刘梓身上找东西似的激动,两手在刘梓的胳膊,腰际,背后,来回地游走摩挲,油腻的脑壳执拗且贪婪地不肯离开那条温暖柔美的曲线,也许,这就是所谓“醒过一回”吧,毕竟,他认出来了嘛……本质上,这跟吴老太太的“专一做”无甚区别,模式,服务,刷卡,职业操守。
秦旭悻悻然地收回视线,他真的有点儿佩服梁尚滨,他一定从吴老太太的故事里,从那双小白鞋的故事里,找到了灵感……刘梓眼里的泪光,真的是乞求么?……刘梓跟临了前的吴老太太,却亲如娘俩!
秦旭脑子里一通电光火石过后,却只迸出两个问题,没错,只有两个问题,问过之后么……这房间,这走廊,这座“丽阳”大厦,这里所有的事儿,将由他秦旭接手,他有刀。
“是啊,天随人愿,您看,老爷子是醒了吧。”
“是啊,错不了,小伙子,我是过来人嘛……”
“她俩的相貌,的确相去甚远,许老伯终究认错了人。”
“错不了的!刘梓这孩子素净的很,顶顶紧要的是,她年轻的很呀,年轻女人……你呀,毛头小伙子,岁数没到,闹不明白的,我可是过来人。”
“噢……年轻……年轻的很……女人……那我约摸着,就算是懂了吧。”
“还有,许老伯把刘梓当成……嗯,我能猜出个大概。您别见怪,我就是好奇……我想说的呢……我的意思是……刘梓,对,就是刘梓,她知不知自己是谁?!……您别见怪……嗯,我只是好奇。”
“她哪儿会知道自己是谁呀,大半年前,自打她戴上那个物件儿起,就自当是孙女呢。刘梓这小孩儿,可怜见儿的。”
“照您说的意思,刘梓这小孩儿……嗯!的确可怜见儿的哈!……我陪你们玩儿下去吧!怎样?!”
4
那泪光,不是乞求,是在向秦旭求救!
她早就醒了,却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她没有知觉,甚至还不如秦旭的哑巴母亲,她至少能知觉到痛……他就知道有人在刘梓身上下了蛊虫,梁尚滨么,不,这个圈子里的人皆有嫌疑。
秦旭背着昏死过去的刘梓,她的头发从黑色发网里散落开来,遮住了他的半边脸颊,痒痒,痒痒得差点儿出戏咯……乌黑柚木柄的刀尖,指着走廊上的七七八八;琥珀色胡桃木柄的刀尖,顶着自己的喉咙。
走廊里回荡着《TwistedNerve》的口哨声儿,他觉得,这曲子要比“依儿呀”的小调儿,来的严肃,庄重,神圣。
没错,唯有明晃晃的刀和结婚证,才能解决刘梓的问题。
83中文网最新地址www.83zw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