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祝祷会(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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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撒透过未干的泪水看着亚伯,他的语气似乎透露着自己的对儿子的厌烦,也许是厌烦他的矫情,也许是脆弱,在爸爸的心里,和祝祷会相比死掉一两头牛犊不算什么。寒冬里有很多作物都会轻易死掉,我们生活的世界有这样那样的事故,新闻里一个孩子被蚌割伤,不到半天时间就死于某种致命的真菌。一个跳楼自杀的人,无缘无故砸死了碰巧走过的另一个人。医院里每天都有新生儿致死率,即使现代医疗已经这么发达,都无法阻止死神守在那些可怜孕妇的床头。
因为他们没有被神庇佑。以撒在心里安慰自己,爸爸是这么告诉它的。
他努力憋住眼泪,让自己尽量看起来没那么伤心,他甚至不敢问亚伯多加斯之后会怎样。他不怕抄经文,但是怕看见爸爸愤怒时看他的眼神。
“走吧,我们去祝祷会吧。”以撒拉住汪旺旺的衣角,垂下眼睛不再看地上的尸体。
“可是多加斯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吗?”汪旺旺没有动:“她的孩子死了,你……”
“多加斯只是一头牛。”以撒打断了汪旺旺,学爸爸的口气说。
说这句话时,他的心底似乎也有一部分被抽空了。
汪旺旺看着以撒,最终没有说什么。她跟着他穿过一片低矮的尖角房屋,到达镇子的正中间,那里有一块夏天晾谷物的空地,祝祷会在这里举行。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一些黑色的人影从四面八方涌出,聚拢在空地上。入夜后气温骤降,寒风夹杂着雪吹过山谷,可空地上的每一个人都衣着单薄。统一的麻大褂,却没有穿羊绒外套,一些壮年男人们甚至脱掉了上衣,露出深深浅浅的纹身,在任何一个正常人看来,零度以下这么干都是寻死的行为。
可他们似乎丝毫不觉得寒冷,汪旺旺在朦胧的夜色中分辨着这些模糊的脸,有垂暮之年,有背脊朝天,有壮如铁牛,他们面目模糊,手里举着烧煤油的风灯,眼睛里却闪烁着同样的狂热光芒。
汪旺旺朝手心哈了一口气,她的睫毛和脸上很快因为这口寒气结了一层冰霜。
在这种严寒中举行祝祷会,而不是在温暖的室内,是有原因的。她心想。
她曾经听过一个理论,在极端环境中人类会逐渐丧失思考和判断的能力。在沙漠里徒步的人不会思考柏拉图的哲学问题,或者就民主的弊端思辨善恶,酷热只会让他的大脑剩下一些简单的念头:走路、喝水、离开这里。这时候如果你告诉他,美国明天要石沉大海,肯尼迪总统其实是外星人,大屠杀是正确的,他都会相信,甚至会深信不疑。
人越来越多,汪旺旺把手缩在袖子里,避免接触到别人。一个麦克风尖锐的声音划过天空,就像粉笔擦过黑板。
镇子上没有任何的电线杆,也没有供电系统,汪旺旺一下想不明白麦克风的电力是从哪里来的。
人群前方出现了一个女人,是下午给多加斯接生的戴手套的惠特妮。布莱曼。她的脸颊通红,不知道是因为寒冷还是兴奋。她告诉所有人稍安勿躁,祝祷会将会马上开始。在祈祷之前她会分享自己被救赎的经历。
这应该不是她第一次分享了,和以撒说的别无二致,她提到自己曾在70年代如何凭借两张专辑火遍这片大地的每一个角落。人群中有一些认出了她,发出很低的惊呼。她谈到自己的“堕落过程”,一个艺人告诉她海洛因能够帮她连续唱完五场Live仍不绝疲惫。最初她只是鼻吸,可日复一日的定时定量让她很快感觉生活浑然无味。从把针管扎进静脉的那一刻,她知道自己已经无法戒掉。她开始日益消瘦,食之无味,推掉演出,倒在家里的地板上和白粉度日。终于有一天,她收到了解雇信,娱乐行业风云幻变,人们像忘记昨天的大便一样忘记了她。
最艰难的时候,她为了换三克毒品,答应给布鲁克林那些九流成人公司拍一部三级片。碟面上印着巨大的“昔日摇滚巨星”,却没有卖出去超过五十张。因为再厚的粉也遮不住她脸上的药斑和身上的的针孔。她大小便失禁,每隔半小时就要去一趟厕所,她想过自杀,可笑的是连刀片都切不开她已经硬化的血管。
“然后,我在那一天遇见了它。”惠特妮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地说:“它给了我第二次生命。”
说完,她扭动着有点圆润的腰肢站起来,轻轻转身一圈,让现场所有人看清楚她的容光焕发。
“我彻底好了。因为它的存在,我相信了这个世界存在神。它并不只是一种信仰,或者神父嘴里的胡说八道,它就在我们身边。我愿意为它做任何事,我来到这里,为了全心全意侍奉它。”
掌声雷动。
第二个上台的人是个退役军人,也许三四十岁,微微秃顶,赤裸的胳膊上有刀和子弹的疤痕,不确定是不是在战场上留下的。他自称“雅各布”,当然这不是他的本名,和以撒、亚伯一样,是来自圣经里的圣贤名字。
他说他在伊拉克战场上服役,在枪林弹雨里厮杀,在突击行动中用光最后一颗子弹,和敌人徒手搏斗。在战场上混久了,见过的死人越多越麻木,谁的手上都或多或少粘着无辜的鲜血,除非你有信念,否则无法坚持下来。
雅各布的信念很简单,他为国家工作,他站在正义这边,而有的时候到达正义的道路肮脏泥泞,他弄脏双脚,只为了邪恶早一日被铲除而已。
可这个信念在服役第三年的某一天被打碎了,上头的命令要求他们去屠杀一个村子的“反动武装”,那里看起来和普通农村没什么两样,并不在两军交火范围。当他带着战友杀光了所有女人和孩子,焚烧了所有的房屋后,美军带着工程团队在废墟之上驻扎了长期营地。
那个村子不到20共里的地方,有一个油矿。
然后他终于明白,这些被称为“正义”的战争部署,只因自己的国家想拿到原油开采权。
随即而来的行动并不顺利,他们遭到了一系列突击,在两周后的一次交战中,一个手榴弹落到了雅各布的背后。
他在医院醒来的时候,脖子以下的身体毫无知觉。
“我被送回了美国,医生说我应该回家静养,所以我被扔在空无一人的公寓,躺在冰冷的床上——但我的身体连冰冷都感觉不到。我以为我为这个国家战斗过,但我却是为了它的什么而战?贪婪吗?狂怒吗?还是好战?这个国家已经变了,它被人类的原罪控制着,我们冒着生命危险在战场上杀戮,可当我们回到这里,这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我得到了我的惩罚,我永远躺在了床上,失去了自由。”
雅各布的声音铿锵有力,人群逐渐骚动起来。
“这不是我们要的世界……”一个男声从人群里传出来。
“神啊……救救我们的国家……”另一个人带着哭腔。
“然后它出现了,出现在我的床边,”雅各布的声音温柔下来,他环顾着在场的每一个人:“它问我,如果给我一个机会的话,愿不愿意和它一起改变这个世界。”
“改变这个世界,不仅仅是推翻某个政府,修正某项法律,而是摧毁旧世界,消灭所有的罪恶——狂怒、好战、盲从、冷漠、贪婪、色欲、傲慢……创造新世界秩序。”
“创造新世界!创造新世界!”人群中的呼声越来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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