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眼界大开(2/2)
“这固然有皇上的责任,但也要怪满朝文武没了气节,疏于整备训练。”韩金镛似有些气短,执意还要争辩。
“我说了这么多,你还不明白么?以你的聪明才智,稍稍动动脑筋就能明白,朝廷根本不会在满朝的文武中,培养发觉出治世能臣。因为治世能臣只有在皇帝昏庸、朝纲混乱时才会出现,力挽狂澜于既倒。可是,自康雍乾盛世以来,历朝皇上都自忖圣明,又怎会允许有能力的官员出世?这不是打自己的脸面么?”张海萍说道,“正是如此,所谓的儒生不再以守护公序良俗为己任,而是被强大的统治抽去了灵魂;所谓的武将不再以保境安民为己任,而是在天酒地中迷离享受。尽管如今,朝野中仍旧有不少具备能力的士大夫,可是你仔细观之,净是些有才华而无思想、有能力而无操守、有追求而无胆识的庸碌之徒,他们除了保住自己的乌纱帽,满足自己对功名利禄的追求外,再不关心别的。究其根本原因,是因为没有这样的人才么?却是因为时局不允许这样的人才出世罢了!”
“你……”韩金镛心思微微动荡,有些激动的说道,“张海萍,你不能这样说!”
“你知道马嘎尔尼对你所忠心耿耿的朝廷,做出了什么结论么?”张海萍说道,“马嘎尔尼说,‘在皇帝统治下的中国,它目前所处的状况,是一小撮鞑靼人对亿万汉人的统治,自从他们征服整个中国后,至少在过去的一百年里,状况并没有改善,或者更确切的说,反而是倒退了,当我们每天都在发展艺术和科学的时候,他们实际上却在沦为更纯粹的半野蛮人!’”
“放屁!”韩金镛听不下去了,他“轰”的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站起身在张海萍的秀阁里来回行走。
张海萍以为韩金镛暴怒之下要踢门而出,从此再不进这间屋子。
韩金镛却没有离去,他只是在踱步行走,似乎暴怒之下,却有意犹未尽之意。
“韩金镛,我并非是要打击你,也不是要诋毁我思之念之的国家,我只是把我所看到的、听到的、学到的,尽量客观、真实的呈现在你的面前,便于你来思考!”张海萍说道,“韩金镛,你是读尽中国史书之人,你兴许有个理解。你自个儿仔细琢磨琢磨,实际上,道光年间中英因鸦片开战以前,中国三千年未曾有过大变。然而那场战争之后,中国却几乎每十年就迎来一次变化。这证明已经有开明之士看到了这种趋势,只是在如此的环境中,这样把国家改良至更好的改变,根本无从谈起。”
“你的意思是,让我对欺负中国的洋毛子不管不顾不问,任凭他们蹂躏我们的同胞,任凭他们分裂我们的疆土?”韩金镛问道。
“不是,断然不是!”张海萍说道,“我对义和拳了解不深,但大体也是知道,义和拳前一阵子是反抗过朝廷的。他们的本意是为了抗击洋人,更是为了‘改朝换代’。他们想取而代之,自己在王位上坐个百八十年,然后等着新一波‘义和拳’式的势力,再把它们从王位上赶下来!可是,现在义和拳想取代的朝廷,有被洋人取代的风险,再加上朝廷一点点手腕,义和拳这才从朝廷的第一威胁,变成了朝廷的第一卫道士。”
“不是,不是,断然不是,我只是想保护老百姓,免遭战火涂炭。”韩金镛使劲摇头,直说,“我可没想做在宝座上当皇帝,更没想由此高官得坐、骏马得骑。”
“是,你韩金镛是个什么人,我张海萍当然清楚。可是,义和拳的存在,却说不出是在保护平民,还是在维系朝廷。如果说,义和拳一定程度上保护了朝廷,那你愿意么?你愿意保护这个朝廷么?”张海萍向韩金镛问道,“兴许你听说过这个英吉利人,叫赫德,他管辖着大清的海关,虽说贪污敛财,收获颇丰,但至少每年给朝廷大把的收入。正是因为有了这些收入,才有了你口中的‘同治中兴’,才建立起了北洋、南洋和粤闽三支水师舰队。这三支船坚炮利的铁甲舰队,曾经在大洋中所向披靡。可是至此,便没有了更新换代。不是没有钱更新换代,而是慈禧老佛爷,把这笔用来给舰队更新换代的钱,挪用到给自己庆受的仪式中。也正是在这个时机,你口中的‘倭国’日本人,从美利坚国更新购买了铁甲虽然不厚重,但航速更快的炮舰,那艘炮舰的名字叫‘吉野’,对,就是重创北洋水师的那艘‘吉野’,而那艘‘吉野’,美利坚人原本是打算卖给中国的。”
“竟有此事?”韩金镛听了张海萍的话,瞪大了眼睛。
“我告诉你,韩金镛,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那场甲午年中日大战的失败原因,在于日本的诡计多端,更在于朝廷自己失去了判断。”张海萍的话掷地有声,“赫德在于英吉利的通信中有记载,慈禧老佛爷一天的生活费,约为纹银四万两,这个数据是什么概念?宫廷半个月的开销,就能买一艘‘吉野’,两个月的销,能买一艘超级主力舰,一年的费,可以新装备一支,在世界上排名前六的海军舰队。可是,这笔钱,朝廷又用来干什么了呢?自定鼎中原以来,两百多年的荣华富贵和游手好闲的生活,早已经把这个高居统治阶层的少数游牧民族,腐烂至无可救药的地步了!”
“唉……”听了张海萍这一番话,韩金镛当真是可悲可叹,叹息自以为是目光远大,实际却短浅,叹息自以为可以力挽狂澜,实际上则是釜底抽薪。叹息自认为了解张海萍,今日却在张海萍的话中大开眼界。
正当韩金镛踌躇之际,门外,有声音高声呼唤。
“少侠客,在么?快来,放下手中之事,吕祖堂刘十九爷正等着您呢!”有义和拳拳民高声呼喊。
“这个,想必是又有急事了,我……”韩金镛说话,有些吞吞吐吐,他现在不知自己是当去,还是不当去。
“韩金镛,我说这番话,不是为了打消你的积极性,更不是为了釜底抽薪,只是想让你更冷静的看到这事情的全貌!”张海萍说道,“你要知道,所谓的‘扶清灭洋’,你扶的是个什么‘清’,灭的是个什么‘洋’。我再说一句掏心窝的话,你得有所警觉,未来事态的发展,兴许并非如你所愿。真若到了那般境地,还请你不要太过失望!我真怕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如若不然,你会被击垮的!”
张海萍的话,让韩金镛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张海萍担心的状况,究竟是什么状况?自己堂堂“少侠客”,究竟会被什么样的境况击垮?
“少侠客,您抓点儿紧,刘十九爷说,叫您赶紧回去,说是事态紧急!”门外的拳民又催。
“去吧,你不必担心我们父女,我已经得以逃生,我和我父自然会在这争斗其中幸存。”张海萍微然一笑,说道,“你韩金镛知道,我不是‘二毛子’!”
韩金镛走了,他未曾想到,此次一别,竟然又成了生离死别。张海萍只是个浸淫了西洋文化的女青年,终于还是被视为了“二毛子”。
也正如张海萍所言,韩金镛最终被击垮。
而张海萍之死,便成为击垮韩金镛的最后一枚子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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