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意外之客(2/2)
“不能过分乐观,也不能过分悲观啊!想那洋人,如今于我火器大体相当,但他们人数不如我、技击之法不如我、士气不如我,又怎会是我们的对手啊!”裕禄问道,“韩金镛你是怎么想的,韩金镛你是怎么算的?”
“大人若恕我无罪,我有一番肺腑话要说!”韩金镛诚挚对答。
“好,今日你我与聂提督三人共处一室,并无旁人,所言相商皆是为了这迫在眉睫的战事,你有何话,但说无妨。”
“既然如此,我便有话直说了!”韩金镛低头沉思片刻,瞟了一眼聂士成,对裕禄问道,“大人不记得甲午年之故尔?”
这一句话,让裕禄大惊失色,更让在一旁兴致勃勃的聂士成,瞬间没了神采。原本,聂士成在甲午之战中,屡立战功,但因上峰指挥失当导致完败,未能死战保得太平,心中就有怨恨,此刻再听韩金镛之言,更是失了官军对义和拳一直有的心理优越感,颇有英雄气短的感觉。
“聂将军,您也不必备受打击,且听我一言!”韩金镛说道,“依我而观之,虽然距道光老皇爷那阵,已近一个甲子,期间大清饱受摧残,但它仍旧是一株参天大树,这大树即便被几只蚍蜉贸然相撼,也只是掉了些枝叶,没有伤及根基。时年,纵有对英吉利、对俄罗斯、对英吉利法兰西联军几次脆败,可我们依旧有‘光绪中兴’,国力颇有复振的迹象。更为甚者,甲午年前,我北洋水师、南洋水师、闽粤水师,总量加在一起已至世界强手之林。甲午战前,开赴日本海巡弋示威,堂堂之阵、阵阵旌旗,纵是欧美等海军大国,亦对我们拭目而视。可我们为什么还是败在倭国阵下呢?并非是兵不多、并非是将不广,并非是我们的武器有多落后,实在是因为我们以中古帝王之法,来打现代国际的战争,如此以往,难保不全军覆灭也!也正是在甲午对倭国一败之后,我们才开始发展新军。如今如您所言,武卫中、前、右三军,皆以西洋之法训之,军力再度提升。”
“嗯嗯嗯,不假!”裕禄使劲点头,目不转睛盯着韩金镛,深感面前这年轻人言之有物,“正是因此,我才对此番一战,颇有信心,你这胜算不足四成的说法,却又是从何而来呢?”
“《孙子兵法》有云: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知彼知己者,百战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殆。大人,且容我给您细细算来!”韩金镛说道,“且就按你的说法,姑且把这行将出现的一场中外之战,以十成胜算计之。一者,我们在明,而敌在暗,我们只知道将有中外一战,却不知这‘外’者包括谁,知己而不知彼,减两成胜算;二者,新军初建,未经实战洗礼,战力几何,尚且存疑,而外洋之兵,近年来多有战事,以战养兵、以战练兵,个个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新兵对老兵,本就不公平,此者,再刨除两成胜算;三者,我之新军,并非因技术发展顺其自然得来,多以高价购买、借外力舶来,德式也好、日式也罢,皆由他人整训而出,此等新军,纵精锐,然我之战术,皆得自外夷,这些外夷,追名逐利,今天是朋友,明天便可能是仇敌,他们究竟是倾囊相授,还是有所保留?歇后语尚且有‘师傅教徒留一手’的说法,由此而观之,我们所学所用,实则又学到了几成呢?因此第三者,还要再除两成胜算。这笔账算完了,恰要刨除六成胜算。此外,敌在我家门口,我方虽有‘以虞待不虞’之优势,但却没有了可胜可败、可进可退、可攻可守的主动权。那些外夷,胜了有红利,纵然败了,却天也塌不下来。而我方呢?只能胜不能败,因为一旦败了,再来个割地赔款,说句耸人之言,大清的国力,还承受的住么?被逼上绝境,还要再刨除胜算,这里就不计了。”
“可你只算了官军,没算你们义和拳啊!”裕禄向韩金镛提醒,说道,“这广泛的拳民,可是个令人惊诧的大数字,这个优势太大了!”
“人数压倒性优势,固然可给我们十成胜算,若敌舞刀弄剑,义和拳这五六十万拳民,纵然是让他们一刀刀砍杀,也要累死他们,可现在战事用的是火器,轻扣扳机,眨眼间子弹射出,人就被毙;火炮一轰,方圆十丈以内人畜皆亡,这人数上的优势,又有多大用处呢?说实话,我虽身在义和拳,愿为拳内谋一计,但早就有过些冷静的思索。如果,义和拳每战死二十人,能换来一名洋兵的性命,那就算值了。即便这数字上升到五十、一百,我也能接受。并非是因为义和拳的拳民性命不值钱,而实在是因为敌强而我弱,若再没有舍生取义的勇气,那便只剩下被欺压的命运了!这就是我为什么想方设法接触亲民间势力的马玉昆提督的原因,更是我想方设法要为义和拳找枪的原因,我得抓紧时间,训出些顶用的拳民来。光靠所谓的‘刀枪不入’的气功?那骗地主老财,换些米面银钱还可,真若是开兵亮阵,可绝不顶用。可是,时局能给我留下多长时间呢?这我却也说不清了!”韩金镛说出了掏心窝子的话。
“这……小伙子,纵然我心里有千般的不服气,可你说的……句句在理啊……”裕禄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那依你之见,由你而观之,若让你猜,这场仗,究竟是打还是不打呢?如需避战,该是如何的避法,如若开战,究竟什么时候打才最好呢?”
“大人,您觉得,这主动权在我这样的老百姓手中么?您觉得,这主动权在您这封疆大吏手中么?今日尚且太平,但明日加急电报传来,或是600里加急文书送到,可能这战斗就打响了!我们只有服从的份儿!”韩金镛对裕禄和聂士成说道,“至于是战是和,是避是战,这问题您自己回溯历史就行。避?自明中期起禁海至今,我们可以说,对洋人避犹不及,可是这海,禁的了么?对洋人,避过了么?还不是落得今天这个结局。如果不能主动应对,只是消极逃避,那他们还会欺人更甚!”
韩金镛话说至此,裕禄、聂士成均感其言。
正待聂士成再有话要讲之时,营区外,却有马蹄声声响亮。
“报……加急文书送到……事态紧急……总督大人何在……”有人高坐马背之上,一边策马一边高声喊喝。
“总督大人,这是找您的!”韩金镛提醒道。
“我听见了!”裕禄点头应允,自顾自琢磨,“什么事情,这么急着找我,可别是朝廷已经和洋人开战……”
听了韩金镛一番话,裕禄心里,终于也开始嘀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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