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殁前托孤(2/2)
“是啊,您能明白,您能明白那当然是最好了!”赵秃子忍着下腹的伤口疼痛,微微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唉……真要说我恨,我就恨我没有更多的时间,我恨我的想法没有实现!说正经的,我混来混去,一没儿二没女,连个媳妇也没娶,我要混出个模样来,又是要混给谁呢?可是我就是不甘心啊,我当了一辈子小混混儿,让人家看不起,让人家躲着走,好不容易有个机会,能混出个身份来、能混出个地位来、能混出更多的钱来,这才刚起步,就得停下来了啊……”
“孩子,老叔我就佩服你这一点,虽然你出身在草莽,可是,你一步步走的又踏实又稳当,我知道,如果你不出事儿,你小子早晚会成事儿!而如今,之所以出事儿,责任却不在你,在那‘浪里鲛’恨韩金镛心切,在我恨韩金镛心切!你被我俩报仇的情绪所左右,这才有此一劫!”赵俊彦也不藏着掖着了,他知道赵秃子将死,索性说道。
“其实‘浪里鲛’和韩金镛有何仇何恨,如果不是我车和,他和韩金镛根本就是路人,谁也不认识谁。如今有今日之祸事,也是我咎由自取……”赵秃子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他伸出手,抓住了赵俊彦的胳膊,抓得颇为用力,急切的说道,“实不相瞒,老叔啊,我死就死了,也没什么,但就是没干成心里想干的,有些不甘心!如果您有心,您看这样好么,接着咱俩定下的计划走,接着跟洋人接触,只要您做的足够周到,做的足够周全,那这条道就能一直走到底。您和我不一样,您的身份、您的地位、您的学识、您的见识和您的接人待物,与我有天壤之别,这条路走起来也会更宽阔。等到有一天,人们因为您和洋人走的过于近而心生不悦的时候,您的能力早已在所有人之上,您也不会遭受到我这样的际遇。”
“我是真想按你说的办,可是……可是,我不成啊,孩子……”赵俊彦摇了摇头,“谁跟钱也没有仇,可是赚钱却要各凭各的能耐。你虽然说自己是个混混,但‘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吃屎’,你却不是个专事偷鸡摸狗的蟊贼,这两年,你越来越显现出干大事儿的脑力和视野,这一点,连我这个当老叔的都比不了。有你在,怎么着都好办,你去接洽,我给你做补充,保证不会落空。但你若不在,就不成了,老叔我这个年纪,这个岁数,现下又失了资本,更没有你这个主心骨,我自个儿一个人,再加上你这个终生都要卧病在床的弟弟,还怎么办啊……”
“老叔,您错了!”赵秃子摇摇头、摆摆手,他咬紧牙关,忍住了疼痛,顺着自己因为内出血而隆起的肚皮往上摸,摸来摸去,从内衣贴身的口袋里,摸出一把铜质的小钥匙,他把小钥匙硬塞到赵俊彦的手中,说,“这个给您,这是我钱柜的钥匙。钱柜里,装着将近十万两银子,足够您打点各方,足够您攒起一方势力、拉起一支队伍来。有了这些,您进可攻,到天津卫去开辟市场,和洋人打交道;您退可守,在青凝侯这边儿,打造起一支乡土力量保家护院,让外人攻不进来,这就是您的资本!”
“孩子啊,这是你一辈子的进项啊,说给我就给我,这让老叔我如何消受啊!”赵俊彦话虽如此,却把钥匙紧紧的攥在了手心。
“不……不……您听我把话说完……”赵秃子话说至此,脸色突然更加灰白,他紧捯了几口气,无力的咳嗽了两声,呕出了一口心头血,他顾不得擦,只是说,“前些年我可没这么多的钱,这些钱,是我黑‘浪里鲛’的,是我和洋人合作,从洋人手里和那些黄包车夫手里卡下来的。但这钥匙虽然在我手里,但这钱柜在哪里,我却不知道,要想知道这个,您得去访一个人!”
“孩子,这是你的能耐,老叔我佩服你!你说要我去访人,访谁啊?”赵俊彦故作悲戚之态,问道。
“赵德谦!”赵秃子突然再次握紧了赵俊彦的手,说道,“老叔,那一日韩金镛正式拜师,‘浪里鲛’前去闹事后,赵德谦就返回南郊了,您一定要去访他,去南郊找他,把他留在您身边!我赵秃子何德何能,能想出这么多凌厉的点子来?这其中,十之八九的主意,都是赵德谦给我出的。这孩子的岁数虽然不大,但心思缜密,想的比您我可深多了。更重要的是,他也是咱赵家的人,跟咱是一条心,我这么跟您说吧,您找到了他,就等于凭空拉起了一支一百人的队伍,这是您的无形资产,更是咱赵家整个家族的无形财富!”
“好!好!好!孩子,我听你的!”赵俊彦听了这话,突然心里好生失落,赵德谦,这小子和赵德辉一个辈分,都是赵氏门中“德”字辈的后生,如今却一个在南郊避祸,安然无恙,自己的儿子却堪堪废命,在死亡线上挣扎,可正如赵秃子所说,这赵德谦,好歹也是自己赵家的一支血脉,当然从骨子里还是值得信任的。
“老叔,您听我说,您大可相信赵德谦,不用对他过于提防,毕竟,他和我的命运有相似之处,都是孑然一身、孤独一人,早没有了亲眷。如果您能找到他,可以和他互为依靠,这样一来,对咱赵家只有益处、没有害处。”赵秃子说道,“当年我和他结交后,为了交心定下的规矩,他替我出主意,我替他赚钱,为了表示关系亲近,我特意把钱柜搁在他的手里保管,他则把钱柜的钥匙交到我的手中。最近几个月,我的势头已起,还惦记着有一天引荐您叔侄二位见面了,哪知道,只能靠您自己去访查了。算来,他隐匿藏于南郊,也该有三个多月了,您自去访查,访查过后,只要把这钥匙交到他的手中,他就全明白了!”
“得嘞,孩子,我听你的,我全都听你的!”赵俊彦不知还能说些什么,只是突然觉得,赵秃子这番话,有种临终托孤的感觉,于是问道,“孩子,你还有什么未尽的心愿,和我说吧,我一定帮你实现!”
“唉……我赵秃子这辈子没什么追求,现在又还能有什么心愿。”赵秃子摇摇脑袋,说,“天津卫南市有个彩凤楼,有个窑姐儿叫凤桃,是个苦命人,是被卖到窑子里的,我俩相好,我早就说给她赎身,一直没来得及,等我死后,您三百两银子给她赎身吧!这窑姐儿虽然身子脏,但是心里干净的很,如果您不愿意纳她,让她在您府里当个丫鬟、伺候伺候人还是可以的!”
“行,这我给你办了!”赵俊彦点点头。
“另外,我就没别的说辞了,我只盼您真能成事的那一天,在我坟前给我烧一捆纸钱,等您真的把韩金镛搞垮后,在我坟前倒一壶白酒,我就念您的好了……”说到这里,赵秃子忽然浑身抖动,他的气力似乎突然间恢复了,他的双眼圆睁、空洞的望着屋顶,双手凭空的抓挠,汩汩的鲜红的血,从匕首插出的伤口里涌出,赵秃子不再理睬赵俊彦,只是高声喊着,“我不甘心啊!我不甘心啊!我不甘心啊!……”
这赵秃子,气绝身亡。
“来人啊……”见赵秃子又死了,赵俊彦把手搁在他的鼻子前探了探鼻息,又摸了摸他的脉搏,确认他死去,把草席重新盖在赵秃子脸上后,这才站起身,向门外侍立的佣人喊道,“去,把家谱拿来,我得看看。另外,再买一口柳木的棺材回来,不用太好,一般的就行,另外,再找几个人把赵秃子盛殓掩埋。”
下人不一会儿就捧着赵氏家谱前来。
赵俊彦观察了观察赵德辉,发现儿子现下里虽然昏迷,但状态还算安稳。他坐在赵德辉的床头,翻看起已经有些发黄的家谱。
“赵德谦,赵德谦,我得找到你,我得掂量掂量你的斤两!”赵俊彦自言自语。
赵秃子殁前托孤,心里只道是要为赵俊彦提出个帮手,毕竟这赵德谦心里真有能耐。
却不想,这次殁前托孤,不经意间,却立起了韩金镛的一生之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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