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离经叛道(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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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钟先生对赵德辉施了体罚,赵德辉这孩子一时恼怒,竟然起了非智,要出血损招捉弄钟先生。
各位看官可能要问,不过是用戒尺打了手心两下,就要动这叛逆之举,赵德辉这小子也太坏了?
是,也不是。
让赵德辉心怀不满的,还有另一件事。
客观来说,光绪年间,仍是封建社会。封建,便有封建的规矩,便有封建的祖制。钟先生这老学究,自己饱读诗书,多多少少中过些功名,家中虽清贫,但也能保证两斗粮。
俗话说:“家有三斗粮不当孩子王。”但凡条件过得去的读书人,绝不愿意做私塾的老师。
那究竟是什么,让钟先生接下来这门生意呢?这要从钟先生的性格说起。
钟先生虽然饱读诗书,经史子集无一不通,但家中亦有些崇尚西学的亲戚。一来二去,中西文化相碰撞,便让钟先生对当时的封建主流文化,有了更多的见地和抵触。
所以,当他听说青凝侯村的“大刀张老爷”和王义顺结拜弟兄俩,要开办起个中不中洋不洋的“文武学堂”的时候,心里既抵触又欣慰。
抵触是因为,他不知道这样的学堂,是不是还只教授些“之乎者也”的中学;他更不知道,如果自己要把更多刚刚掌握,尚未熟练的西学教给学堂里的孩子,这些孩子能不能接受;他还不知道,自己要是以传统的中学做主要教学,孩子们能有多高的接受度。
但他欣慰,因为“大刀张老爷”听闻他的顾虑时,满脸笑容的说道:“钟老师,我虽然是个武夫,一辈子舞枪弄棒,但心里最佩服的却是你们这些读书人。因为打天下靠武夫,把天下坐稳,却全要靠你们这些读书人。这文武学校的课程,教什么、怎么教,全凭您老做主,甚至,如果将来学校规模更大,要招进更多的文科老师,这些老师怎么选,‘谁来教’的问题,也由您老全权负责。”
让钟先生更欣慰的是,当他提出自己唯一的要求时,即便这个要求“离经叛道”,“大刀张老爷”也应允了。
钟先生说:“张老爷,我就一个要求。我这一辈子,有个独子,独子却没能得继,只给我生了个孙女。适逢乱世,这个独生的孙女,将来或许是像如今的妇女一样,一辈子当个‘睁眼瞎’,但我更想她学些文化。如果您老能接受,我想把她带到‘文武学堂’。文,由我来教,让她读书识字长学问。至于她是不是个习武的材料,您老看。您老教他,我给您作揖,您老不教,我也不怪罪!”
“这……”是时,“大刀张老爷”听了钟先生的话,多多少少有些疑虑,“实不相瞒,钟先生,这个要求,我恐怕不能答应您!”
“怎么?”饱学如同钟先生,听到“大刀张老爷”直接的回答,也面露失落之情。
“不不不!钟先生,您听我把话说完。”“大刀张老爷”说道,“学文,听您老的,您只要觉得令孙女是个读书的材料,自可以来教学;但学武,我不敢应承。为什么呢?因为这学武,弯腰、抻腿、学姿势、摆架门,全要靠师傅口传心授,时不时的纠正动作,难免要肌肤相触。令孙女与老夫和老夫的结拜兄弟男女有别,真要示教了,外面难免有风言风语。我们这么大岁数,自且无所谓,但令孙女尚在年幼,过些年还要嫁人,此法恐怕是不妥吧!”
“这个……”钟先生终究少想了这一层,他点点头,“先生说的是,那就按您说的办,我教她中学,让她跟着其他乡里的孩子一起上课,这您没意见吧?”
“自是没有!”
这就是赵德辉对钟先生第二个不满的地方了。作为一个封建家庭的小卫道士,他始终瞧不惯坐在教室一角的那个女孩儿。更可气的是,这女孩儿是钟先生的孙女,学的不赖,比自己要好。
钟先生的这个孙女叫钟芸。不像一般的农家小女,这姑娘有自己的姓氏,有自己的学名。客观的说,这孙女已经十三岁,已经到了见媒婆,相婆家的岁数,不去在家练女红女红,却要挤在学堂里和这一帮大小子念书。这才是赵德辉最看不惯的地方。
所以,当钟先生的体罚着落在赵德辉的时候,赵德辉心中的不满情绪叠加,亟待爆发。
好在,这一切让韩金镛听到耳中。
“芸姐,我跟你说点事儿呗!”时隔不到一天,小金镛在路上碰到了钟芸,他拦住了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姐姐,说道,“芸姐,我昨天,听到赵德辉这么这么这么说。我心想,钟先生终究是上了年岁,而且腿脚又不是十分利落,真要是着了那几个坏小子的道,终归是不好。您还是让先生小心为上。”
“小金镛,我问你,你怎么知道的?”钟芸一直挺亲近韩金镛这个学房里的弟弟的,一来,小金镛不像其他的学生一样,看低钟芸,认为男女有别,女人不能读书,二来,小金镛比其他的学生要聪明,真要说读书成绩,能跟自己比个高下的,也就是小金镛。——用一句当下流行的话说,“学霸的世界是相通的”,这样的相似处,让他们之间自觉不自觉的有了种亲近感。
钟芸问:“小金镛,你不怕你给我告密,他们会欺负你?”
“不怕!学文他们学不过我,学武他们更不是我的对手!”小金镛说道,“即便现在我没他们长得高、长得壮,至少我比他们跑得快,他们想打到我,自也是没门的!”
“那好,我知道了。”钟芸点点头,他看到眼前这个矮自己一头还要多的小孩儿,心里油然而生一种保护欲,她摸着韩金镛的头,说道,“小金镛,你听姐姐跟你说,你好不容易进了这‘文武学堂’,一定要低下头来好好念书,仰起头来好好练拳,你如此年幼,却已经有了侠肝义胆,有了如此的胆识,你将来的成就,肯定要高于他们的,切不可贪玩儿荒废了时光啊!”
“姐姐我自是知道,你且放心吧!”韩金镛点点头,说道,“对了,我刚刚跟你说的,你可别忘了,一定要让钟先生小心那帮小子的坏主意。”
韩金镛说罢便拔开小腿跑走了。
钟芸没有再做挽留,她望着这个小小的身躯慢慢跑远去。
幸得有了小金镛的提醒,钟先生虽然依旧我行我素,体罚学生,教授中西学问,但钟芸自此留了个心眼,她掩去了自己在课堂上过多的锋芒,又格外留意那些淘气的学生们给钟先生挖下的“坑”,日复一日,倒也相安无事。
文化方面,我们说,韩金镛的学问已经日渐进境。因为笃志要了解善恶美丑,在书中寻找自己的志向,他始终没有缺了课,也再没有在课堂上走过神,自己的课本学完了,他就找钟先生借书看。钟先生对这个好学的小子,自有几分肯定。
可是对于武术方面,韩金镛却缺了很大一截。
这话为什么这么说?韩金镛不是被“大刀张老爷”张源收为记名的徒弟了么?
问题就在这儿,因为“大刀张老爷”张源的身体,自从文武学堂正式开课后,便每况愈下,到光绪八年冬天的时候,老侠客已经卧床不起。王义顺碍着这大哥的面子,自也不敢擅权,教这小金镛练武。
老侠客终生未娶,虽有家财,但此刻已然全部散尽。赵氏三兄弟和他们的子嗣,见老侠客恐不久于人世,这老侠身边又没什么长物,没有什么可以回馈子孙,也就不再投入过多的精力和感情,反倒是王义顺和韩金镛祖孙二人,把老侠当做自己的亲人一般奉养。尤其是小金镛,每逢放课后,就要到“大刀张老爷”张源的身边,为老侠客端屎端尿,喂水喂饭。
老侠客虽然没法子再给小金镛传授武艺,但精神好的时候,便给这孩子讲一讲江湖轶事、武史趣闻,小金镛倒也听得津津有味。
然而,老侠客的身体每况愈下,甚至连结拜兄弟王义顺的两个外孙女——也就是小金镛的两个亲姐姐出嫁,都没法子前去赴喜宴。到光绪十一年春天的时候,扛过了冬日的苦寒,老侠客却终究还是抵不过年岁,行将就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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