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廿七回：烈火中永生难愿 春心上泛浪如遂（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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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烧了布庄？这还得从六房说起。她去县上了，各房的对老六说，你媳妇让李无香带出去陪生意上的大老板去了。他原本要对不怀好意的挥拳头的，可一趟趟的来告诉他，搬出的有力说辞都一样：亲生女儿都做人情了，谁看重你媳妇的那副？最后大房的也厉声道：“别以为各房的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老话儿说得好：娶个丑媳妇放心。你和她同床共枕这么些年，还不知道她是什么东西，还要我一批批倒给你听？我把话撂在这：就是李无香没把她咋样了，就她那水性扬的能守得住？能不关各房的事吗？她不恋六房了，俩累赘各房的看得下眼？别说眼眉前的事，以后成家还不得负担？你这些天别干活了，处理好房里的事。你可别跟李无香瞎咧咧，还以为各房的几处煽风点火。媳妇也别通气！哦，以后你们如漆似胶了，倒反过来生各房的怨气。是男人就自个担当，别跟老七似的蒙头蒙脑过日子。实在没辙，哪怕你把布庄给烧了。”

在大房的眼光赤剥下，他灰溜溜地迈向了去县上的路。在梅林布庄不远蹲守了大半天，腹饥口渴的。天要傍黑时，看见女人扭着俏臀、荡着丰乳春风得意地回到了布庄。就这一眼，他就断定她们说的句句是真知灼见、为六房里着想，立马有焚烧布庄的冲动。可他这次没付诸行动，回来后掐着日子盼着女人能回心转意，天一亮就发誓：今个没回来准定把布庄烧了。各房的冷言碎语起着不小的推动力：没骨头，窝囊废，绿毛龟……他实在忍无可忍时女人却回来了。他没盘问女人在县上干什么，但愿能夜夜揽着她。

可现实却避坑逢井，六房七房之间风波出来后，夫妻争吵层层替进。他不屑弄明真像，就认准一条：自内还不放手，在外面还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在一次李无香透露出又要女人去县上帮衬后，他蹽到县上，把布庄给烧了。望着熊熊火焰，他祷告浴火重生、以后六房能平安无事。可重疴之下的六房，烧掉布庄能不起浪？答案不言而明。就是轩子在台湾传出许多年后，风浪也没有驻歇，那么潘家六房是簸荡还是倾覆？

布庄是谁烧的？先说各房为什么没有殊死反对开布庄？这不仅仅是布庄不会夺取口粮问题。此时的潘家是各种矛盾、甚至是积怨蜂拥而起的时期，在这个急需补偏救弊的变革时期，既是倾轧李无香，也是凸显各房力量的时候。李无香大多时间呆在县上，山里潘家就逐渐明朗的力量就形成另一股、甚至是新的领导权了。一个家庭的领导权、地位体现在哪？一是说话份量，二是掌握财政权。山里潘家几多收获、进账，各房的能不见天勾着指头数？开庄号毋庸置疑开拓了另一条生存之道，这为各房后辈拓展了一条通往县城之路。对了，还记得六房的在布庄发现那熟悉身影吗？她就是大房的，捅开了说，那俩伙计就是大房二房布控在布庄的。六房的要把这事往上报，刚启唇就被李无香堵住了口，可见她之前就洞悉了。再想想李无香对她说的“做买卖最好能把仇家当做顾客。”她说的是经营之道，可何尝不是对来自沈之豹、媒婆、各房等诸多压力下的一种无奈的自我勉励、安慰、甚至是标榜！而六房的以独特的思维方式参悟着这句，以至于回山后也没立而把俩伙计掀出来。而山里各房把她召回来是当务之急，那就是凭什么她坐镇布庄、抓住潘家经济命脉？李无香能给各房吃下水的话，而六房的可是不吐骨头的。于是各房的只有一次次对老六施圧。可以说，布庄是他烧的，更是各房的。

布庄是老六烧的，也是李无香烧的。要是她不孤旨高悬、一味特立独行、察察而明却装成不明，如果在开庄号之前跟各房有良好沟通，布庄结局怎么会这么惨烈？退一步说能在各房面前透露出六房的在县城真正用途也好哇！可她怎么做的？故弄玄虚地拔高六房的，打压七房的，首次各房得布庄红利（压岁钱）的厚此薄彼……这些都是布庄被烧的症结。其实是上下互无信用，人心向背（主要是李无香跟各房之间。这样说彼此还有何芥蒂、甚至恩怨呢？以后叙）；在这样情况下捧出的布庄，在很大程度上可以说是逆势而为，何不下场惨烈？

布庄烧了几十年了，潘家人难道对烧的人就一点也没察觉？为何各房的一直口口声声说准要掀开烧布庄、宅子的（烧宅子的在她们看来还有主谋？）而未掀？还没到时候？潘家布庄烧了，紧着失去了田地，随之解放，再而进入漫长的高度统治年代，又失去了宅子，各房背负着沉重生存压力。可生存环境越萧条、艰辛，对老潘家种种怨恨更难弭、甚至深厚，可亲情纽带又把他们绑在一起，分分合合，打打闹闹。“轩子在台湾，要回来了”，又起着扬幡招魂、推波助澜的作用。见着李无香建新房、买电视了，如果这些钱不是轩子捎来的话，各房至少看见老潘家“家底”浮出水面了。“准要掀开烧布庄、宅子的！”各房不知说了多少遍，难道仅是提一声？肯定不是。这么看来，潘家还要闹腾下去，还没进入板荡高峰。

布庄酣畅痛快在烈火中殒落了，老六就去了女人娘家，因为他借口帮女人娘家建房子出去的。他是请示了大房的，那天是腊月二十三。可她说：“明个就过年了（小年，有小年进入过年的说法），李无香回来准定说我咋轻待干活的。”

他还是没跟女人吱一声，就匆匆走了。这趟铁定要把布庄烧了，几天里这种仇恨没有动摇过。女人从县城回来就跟他闹，他更不能容忍的是她流露出对县城的一种挂念，他只有侵害潘家人的利益斩了她的牵挂，釜底抽薪。他就不相信在这山里困不住女人的心，千错万错，都是潘家在县上开了布庄的错，在三年里女人给六房生了俩孩子就是证明。他真在女人娘家帮了几天，三十傍晚借口回家过年走的，他料定李无香也会回山过年，选择这个特定的时候就是怕她影响烧布庄的决心？结果他如愿了，回身又返女人娘家了，直到过了十五元宵节才回山，这还是女人来接了。

女人问：“你要不要遭难的潘家了？婶见着潘家人就哭一回。你倒好，躲在这里逍遥自在。我看你根本不是东西，潘家要被仇家杀得片甲不留，你准定眼睁睁看着，转屁股又去哪处安窝了。”

在外这么久，也是心虚的表现，他只有闷头跟着女人，听着她的奚落。在坡下听说轩子没回来过年时，他的心里就逐渐平静下来了，可还是没有料到布庄烧了给潘家这么大打击，连女人堆里也还愁云惨雾的。

过了几天，女人又问：“听嫂说你三十回潘家过年了，大年初一你也没在那，你这一天两宿都死哪去了？”

现在潘家上下仍处在“沉痛追悼”之时，“这事”可得紧紧捂着，要是让鲁直的女人抓住这疑问在女人堆里传开了的话，那恐怕是违背了烧布庄的初衷，连女人怕也留不住了……于是他鼓足了口气，“你以为我是冷血动物？我回来过年前想去县上布庄看看是啥样，正遇着火烧火燎的。听说是沈之豹干的，我在外荡了一天二宿没找着那王八蛋，要不准掐死他。”女人于黑夜对他头上戳了一指。他知道这不痛不痒的一指是对自己的“肯定”，由此道：“以后可别提这码子了，没功有劳的事传出去，指不定潘家人笑我害怕而借口在外躲了那么些天呢！你就说活儿紧，要不是你发脾气，我还得在外忙些时日呢！”

女人依顺地湾在他怀里，手脚冰凉，微微发抖。他不知道女人、潘家这些天是怎么过来的，心里说，为了房里的幸福就算欠潘家的了。也确是如此，在潘沈两家斗殴的那次，是他和老七顶在最前头。七房的死，让他一度深深愧疚于做一个潘家男人。

潘家的惨痛是无法想像的，可看见李无香望着自己直泄泪、双唇嗫嚅而欲求救的样子，让他开始反思是否过激过绝了？夜里不禁问女人：“布庄烧了这么久了，婶为啥还哭成那样子？”

“这等于烧了她的心！也不知道哪个断子绝孙的干的？你在县上就没捞着啥眉目？”顿了顿，她叫道：“没眉目瞎逛个屁呀！这跟躲起来有啥区别？”

“要啥眉目？指定是沈之豹那断子绝孙的干的，没开之前不就讹上了吗？”

她想起自己在县城的一系列事，咬牙鼓腮道：“这可说不定，仇家多着呢！别说外面的，就山里一帮红眼的准不定有日心里不痛快了跑到县里给点了呢！”

他听得毛发倒竖，道：“你冲哪个瞎说？还不如对我呢！对我也不过在房里斗斗而已。”

“怕也说不定，我可记得你亲口说过要把布庄烧了。现在的潘家，除了我能知道自己是清白的外，觉得都是烧的人。眼见着一个个哭丧着脸的，其实各有各丧的原因。只有我是为婶伤心的，要不为了婶，烧了才叫好呢！”

他噤若寒蝉了，觉得布庄被烧总有一天会大白于潘家的，不由惕厉那天的到来。

梗概一年以后。女人道：“我想来想去，布庄怕真是你烧的。”

今个她这一冷不防的，要是在口角中，准抵得她哑口无言，于是他只有缄默不言了。半晌，她又道：“我总捋不过来！婶对我说过这帮决不会翻个底朝天，那头她自有补救的办法，就是这头咋知道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