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六回：直捣巢穴徒索取 径奔县城任逛荡（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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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早上，太阳又把热忱奉献给人间。李无香不见仨姑娘起床，但碍于沈洁的面子，站在后院里直嘶喊。可死丫头不知嚆了多少遍，仍不见她们回应、出来，终于气冲冲地撞进了屋。屋里果然不见半魂丝影，却狼藉不堪，鞋趿交错，衣坠裤张，褥单毯子也掉床下了，真像被鬼把她仨掳去了的场面。略略收拾了一下，叨念着向外走去，却撞见了阉刀刘。现在可把他当煞神一样了，可他来潘家更勤了，隔三差五日就能瞅着他。

阉刀刘好像对她的态度不以为然，走上来，对她点点头，手一拱，道早问候。她耷拉着大脸庞子，冷冷地哼了一声。他却缠着说个不休，又道：“你说怪不怪，最近在上堰塘阉着一头牛，四个睾子的。”

“咋长的？”她搭了话。他又见她暖了脸，以为顺了她的意，道：“两个正端长着，另两独个吊着……”她截口笑道：“那你咋不吊两牛的？不就抖起来了吗？走村串户多威风呀！老娘们小媳妇都笑哈哈在你屁股后头瞧新鲜。”

他知道再也叩不响这樘门了，她变得卖棺材不卖盖了；闪着眼珠子灰溜溜地走了。

“呸！”地一声，她啐了一口，囔囔道：“小心儿子折了还不知底细。”走进屋里，若有所预，在门边看见他还向这里探头。

之而到处找仨姑娘，都不见人影，看见一堆叠如垤的脏衣服，不禁火冒三丈，转而向后房走去，“咚”地推开了门。老当家的“嗯”了一声，从梦中醒来，翻过了身，眯缝着眼，道：“今个就吃饭了吗？”李无香叫道：“就知道吃，也不嫌烦呀！”他仰起了头，打来了灼灼闪烁的眼光。

轩子走后，李无香就欲在潘家开展整风运动。现在的潘家离她理想的政治生态太有差距了，简直是草台班子，生旦净末丑样样齐备，今个搬出意想不到的一场，明个有武斗，这哪像个家呀？把俩丫头带的愈加不像话了，昨个还差点出了人命。这样闹下去，各房正扯着脖子盯看呢！趁现在还没拧成绳，修理修理，该拔的拔，该刈的刈。

老当家的看她心里如明镜似的，可不都僭越到他的自由了吗？说她瞀乱、旧病复发了。并吩咐下来：这阵子上下吃撑了，明个就开始喝粥。

李无香低着头，揣摩着他的话，接而态度恭谦地请教。老当家的意见与她相左，不肯“动摇根本”，但昨晚的事还是要放在心上。

她又小声问：“你说把事给办了？可轩子没回来。”“那就是你的事了！”他又眯上了眼。

借题发挥又踌躇，办事又不到时候，这次让她很为难。老当家的脸上露出淡淡笑意，对已启步的她道：“该狠心时就别怕硬。”她默念着这句话走出去，脸色也越来越难看了。

吃早饭时，各房的小声叨道，德子走了没鱼吃了，沈小姐走了没大白米饭吃了，菜也少了，菜里也没油了。李无香把这些怨言收聚在耳朵里，脸色铁青，端坐上首，对咂嘴咂舌的人直打眼。潘家人见着她久违的侮辱，都变得拘谨、小心起来，许多人饭都没吃饱就放了碗。可李无香心里得意极了，像重拾起那不可一世的尊严和权威一样。而各房的更是心里骂着李无心逃离了她的视线。

李无香把饭碗一搁，大步追上来，指名提溜。不幸的七房的忙踅了回来，愣怔在她面前，暗忖咋犯她手里了？怀里揣着一个活物似的。李无香见她像根木头，又道：“你咋还不走？”她拔开双腿就往外跑。李无香又追上去，“死哪去？”

“上工呀！不是开饭前吩咐我和六房的拔草吗？”可她在这亲拿的场合连话也说不出来。

“不是才要你洗衣服吗？尥蹶子是不？”李无香要不是见她一惯胆小怕事，今个准拿她开刀了。七房的明白她没吩咐，不敢争辨，忙向后院奔去。

她提来了水，支好了搓板，洗起衣服来了。一大堆衣物，怕是今个上午都洗不完，但总比在太阳下干力气活轻松多了。为此，还以为拣了个便宜，摇着臀部越洗心里越欢畅，还在想以后天天被指派洗这就好哇！抬起头，抓茶砟（茶子碾碎后做成饼形，榨出油后，可以祛污脱脂，早年间代替肥皂洗衣粉洗衣物）时，看见阉刀刘站在面前，不由一怔。

他双眼直刮在她小巧身上的凸凹之处，笑道：“七嫂，洗衣服呀！”他比她大几轮，还涎皮赖脸称嫂。

七房的脸臊红，低着头，涩哑地应了声：“是呀！”

他蹲下来，伸着头瞧她的小脸蛋，道：“你知道我来干啥吗？”她溜望了一下，忙点头。他道：“你也知道十个东西一块大洋吧？”她不断点头。

“你知道老七欠我多少吗？”他伸出几根细长的指头，在她眼皮子底下快速、又神密地晃了晃，唬着脸，拉长着沙哑的声音道：“这个……数、目。”他搓衣板似的笑脸中闪闪着朵朵漩涡。

几个有特点的画面和交往的数语，就可以梗概明白这是一场不等价的交易、不公平的较量。女人当家，是不是向外面透露出一明显的信息，那就是潘家阴盛阳衰；而厉害的李无香再次透露出潘家极度阴盛阳衰？前面阉刀刘与李无香接触的画面透露很多了，可以说他在她雌威面前威风扫地。那么他现在盯着七房的是专事专办还是欲涉猎潘家而对女人当家的一次擦边试尝呢？若专事专办，他就不怕老七？前面提过老七可是铁打铜铸的柱子呀！难道他捏住了老七的命脉？是人就有命脉，况且出在女人当家的潘家老七。

也许他真把持了什么，直向七房的发飙道：“潘家当家的到底是瘫子还是女人？”一提这俩巨头，七房的诚惶诚恐，装作拎桶去提水，在窄门中夹住了要进屋的他。阉刀刘摇晃着竹筒似的脑袋，装作猛一踉跄，一手撑在地上，一手搭在她肩上。负重的七房的跪趴在地上，再也没扳开他的手，不，魔爪兽趾。

李无香拿着老当家的衣服走进后院，却没看见七房的，踅返向刚走来的三房的打听。三房的摆摆手，快步向她走来。李无香先她又进了后院，刚要叫唤，放眼稻草里蹬出两条腿来，忙把衣服丢了，随手绰起盆里的木质搓衣板，疾歩走过去。稻草堆里，阉刀刘压着七房的，背上奄然被一击，负痛忙一滚。李无香向前，向他急风骤雨般地挥下搓板。他一边窥板躲闪，一边求饶，无奈被她紧紧缠住了，无法站起来。

七房的哭着嚎着，扑上去扯住了李无香的一条腿，阉刀刘才得已仓惶逃走了。李无香反手一搓板下去……七房的闷叫了一声，向草堆里栽去。李无香丢掉搓板去追阉刀刘，奔出一段路，无奈早没了他的踪影，唯有蹦跳着，戳指着延宕远方的路骂了几句：“我早看出你这个断子绝孙的不怀好意，欺负到潘家头上了，抓住了不阉了才怪呢……”

李无香见阉刀刘总黏着潘家早留了个心眼，今个老七上工去了而他没有随尾去，他却直盯着七房的；于是她把七房的调出来洗衣服，自个挽个包袱走出了潘家。原本没走多远，见阉刀刘鬼鬼祟祟进了后院，又踅了回来。略施小计，终出奸情。

回过神来，李无香想起了七房的，立马调头向后院奔去，戳指着她骂了个狗血喷头。七房的蜷缩着，稻草蒙住了头，一动不动。李无香对她踢了一脚，看见她的腿抽搐了一下，又骂道：“不要脸的骚货，还装死，平时装得见着陌生人都脸红，我说这么羞咋怀上了？原本就是人模狗质的，装得深才露得显，今个终现原形了，是狐狸还是沟狼（黃鼠狼）……”她拨开稻草，见泛白眼的七房的头上殷红一片。

无疑，阉刀刘直上后院，说明现在的潘家和社会一样，内外冲击。李无香也看清了潘家的形势，可不愿使潘家内外受创、甚至是内外交困，在她踌躇满志放眼山外的时候，于是接受了老当家的建议，对各房多有安抚之举，连对沈大小姐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小不忍则乱大谋，只是在心里狠狠记了一笔。

那么阉刀刘与七房到底有何瓜葛或恩怨？就他眼浅利锐只为片时之需的内在，他若欲跟李无香见真章，可以断言他是自不量力，会败得很惨。

仨姑娘却跟着明子长途跋涉进县城了。她们寅正就起床了，就着前面明子货担上的一盏马灯，走在有时崎岖、有时蜿蜒、有时平坦的路上，晨曦破绽、朝阳红彤之时到了县城。

她仨揣着无限的希望和抑着不绝激动的心情找到了沈家。沈之虎接待了她们，直言相造：“连沈云都不知何去，几天未见了。”她们又辗转到了县上的学校，听不见琅琅读书声，反而清冷之极；好不容易找到一人，恭问是否知道潘贵轩在哪？被问者年近不惑，却反问道：“潘贵轩是谁？是这里的校长吗？”连校长都名不见经传，况且学生呢？又找了几人，又问了几处，她们把希望和激动全晃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