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1.就这么走了（2/2）

我怎么摇不动母亲，终于忍不住一巴掌抽在了母亲的脸上。“妈，醒醒！爸爸已经走了！哭也没用！如果你还是个母亲，就振作起来！你还有一个儿子！！”

大概我的话起了点作用。我妈从跪着的地上抬起头，看着我慢慢爬起来，大伯，姑父都来了，还有警察，我不记得他们在说什么，我只知道，周围都是灰色的，我听不见声音，一群人走来走去，最后父亲的尸体也被抬走了，最后有个本子递到我的面前，有人给了我一支笔，大概要签字吧，然后我写下了我的名字，你打游戏机，玩网游的时候，打死对面的游戏角色，甚至是怪物，自己出招行云流水，好像对手的死，是理所当然的。直到死这个字走出了屏幕，来到我身边。

父亲是骑着自行车左拐，装上了对面的桑塔纳，桑塔纳本能的向右打方向盘，但父亲卷进了地盘，斜着撞向路边的梧桐树，那司机下了车，发现父亲已经是一摊烂肉了，唯有工友认出了父亲的工作服……

我和母亲就像两个木头人一样，在派出所，听着警察叽里呱啦，这个开桑塔纳的好像是某个有钱人的司机，虽说是车撞了人，但是交通规则，是父亲违章。

民警，交警，司机，富人交涉了很久，最后告诉我和妈妈，对方出二十万，这事就算了结了。现在看来，二十万买条命，简直天方夜谭，但是在在那个时候，二十万已经是笔巨款，母亲不会说话，就那么木然的签了字。

工厂出钱给父亲办了后事，也就是出了个丧葬费，虽然我提议让父亲的骨灰撒入大海，让他能够随波逐流，平静的消散，但是家里人不同意，包括母亲，于是父亲的骨灰就在某个山上的公墓呆着了。

大伯，姑姑，甚至奶奶家凑钱给我们家，被我和母亲拒绝了，毕竟对方至少赔了二十万，买了墓地只花了一万。我让母亲给了他们一家一万。剩下的钱都存银行了。

另外母亲也是下岗，父亲走了，单位考虑了一下，就准备把小区门口的小店租给我们，一年三千五，这个地方本来是个半宿舍半开店的建筑，三层楼，一楼是杂货店和仓库，二楼三楼都是宿舍，不过因为决策错误，就是当初准备承包项目但是没有签协议，被耍了一道，就是原先工厂的那个无人问津的车间。而这个建筑，本来是给未来扩充人员而准备的宿舍，这个建筑造起来，却一直没有人去经营，买了一批杂货，都过期七八年了，厂里的领导不知道怎么的就想到了这个门市店。

父亲的死，是一次阴差阳错，毕竟他是去谈另起炉灶的事情，我和母亲也不敢多说话，在别人眼里，就仿佛是失去了主心骨，彻底瘫痪的一家人。一边，厂里也没出过这种事，下个班出门就被车给撞死了，对方是个有后台的人人，何况我方违反交通规则。厂里想讨回公道却也不敢声张，而当初母亲下岗也是因为母亲太实诚，不知道走关系，年年评先进的人居然会下岗，厂里一直过意不去。刚好这些事情都凑起来了，所以厂长特意来了一趟家里，跟母亲商量承租门市部，哪怕搞个小吃店也行。

母亲有点有犹豫，毕竟不会开店，怕把父亲的遗产被败光。这时，我站了出来。“厂长叔叔，这个铺子，别租了，五万块我们买断吧。”

还没等厂长开口，母亲就急了，“那怎么行？不行！不行！这时你爸爸的命钱！这钱是要留着给你读书上大学的！”

“妈，不怕，我这么聪明，肯定能拿奖学金补贴家用的！家里这个样子，已经不适合你出差下工地了。既然厂里回不去，你总要有个事情做做的，有这么个铺子做做小生意，赚多赚少是小事，至少有个念想。”

“诶，对对对，子馨这孩子真是懂事，这门市部嘛，一次性买断也可以，这样也省的老是过来收租了。关键是有点事情做做，这边也能在家照顾孩子，孩子他妈，你再好好想想，我过几天再来问问。”

厂长走了之后，母亲抓着我的脖子，“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总想着赚钱？你爸爸命都没了！你就算能挣到很多钱又有什么用？又有什么用！”

我也很难受，我挣多钱真的错了？我不希望我的父母每天从早到晚被车床，液压仪器包围着，不想为了买一斤牛肉而心疼不已，我希望一家人包括将来我的妻子孩子能够住在一个大房子，排屋里面，每个人都有房间，不会挤来挤去，不用睡在每天见不到阳光的房间，我想有两个孩子，他们可以开心的要耍，不用为了空间而打闹，不会为了抢吃的而闹不开心，可是，这些都要钱啊！一个家族，想要崛起，起码需要三代人的努力，而一个家的没落，只要一个败家子就够了。

父亲已经离开了，我们就要更加努力了。我不想这辈子就这样碌碌无为，不想重复父亲的人生，不想子承父业在车床上走完一生。甚至是我的孩子！

我默默的坐着，看着妈妈用手掐着我的喉咙，一点点无力，“妈妈，现在我说什么都没有用，但是，时间会证明，我是对的，哪怕背负再多的误解，我也认了！”。

这一刻，我感觉母亲看我的眼神，第一次那么陌生。是啊！我是她的儿子，同时也不是她的儿子，她的儿子，她那个十岁的儿子，灵魂已经消失了。

一个面对父亲的死，不流一滴眼泪的儿子，也许，这已经不算儿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