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风雨的洗礼第二节（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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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转眼又到了年底，小工厂的体制起了变化。各个区都成立了集体事业管理局，所有街道的里弄加工厂都脱离街道，归属于区集体事业管理局管辖。厂领导班子又有了一些变化，为了加强厂领导班子力量，管理局又任命郭卫海为副厂长，协助陈建民的工作。工会主席蒋阿姨到了退休的年龄，经过全厂职工的选举，周世吉当上了新一任的工会主席。在这期间，市场也发生了很大变化，由于生产电表、水表的厂家太多，特别是一些外省市的乡办村办企业，因为生产的技术含量不高，都看好这一块市场，如雨后春笋，一下子冒出许多电表、水表的生产厂家，而且他们的价格卖得便宜。仪表厂接不到订单，相反电表、水表出现了库存积压，整箱整箱的堆积在成品仓库。仪表厂的领导焦急起来，把陈建民叫去，和他进行了约谈。

“陈厂长，看形势，这电表、水表不能再生产下去了，我们厂几个领导经过反复慎重商量，决定把这一块停掉了。你厂是我们厂的协作单位，这涉及到我们两家厂的利益，我们把你找来，就是想听听你的意见，你看怎么办？”

陈建民说：“现在的形势放在那儿，明摆着我们跟乡村企业竞争不占优势，这种产品生产越多积压越多，你厂把这一块停掉，是明智的选择，我尊重贵厂的决定。只是，你们看看你们厂里还有什么产品适合让我厂来加工的？”

仪表厂的房厂长说：“说句心里话，这么多年来，我们两家厂合作还是很愉快的，我们特别感谢这些年你厂对我们厂工作的大力支持！但是我们权衡了很久，我厂的情况你是知道的，除了军工产品以外，民用的就只有电表和水表这一块了，现在把这一块也停掉了，我们想了半天，真的没有什么东西适合你们做的。小陈啊，你也别着急，让我们再慢慢想想办法，要不，你们把火表和水表的生产线统统拿去，我们免费送给你们，已补偿你们厂的损失，以后你们就独立生产经营，你看怎么样？”

陈建民沉吟了一会，说：“房厂长，首先我要感谢你的这一番好意，因为这件事情太大了，我一下子还没有考虑成熟，所以请容我回去后再仔细考虑一下，我们领导班子也要经过商量，权衡利弊以后再给你答复，你看好不好？”

其实事情已成定局，商量不商量都是这么回事，陈建民只是找了个托词。他现在想的最多的是：我们不能再做人家的加工厂了，不能老看别人的脸色做事，我们要想办法做自己的产品，否则就没有出路！但做产品谈何容易？要有资金、有技术、有市场，这三样东西缺一不可。而这三样东西，他们一样都没有，真正的白手起家！看来这几天他又要失眠了。

陈建民回去以后，立刻召见了厂中层以上的干部开会。他把仪表厂领导找他约谈的内容作了传达后，说：

“过去在电表、水表这一块，我们只管装配，仪表厂负责销售，所有的配件、零部件都是乡办企业生产的，装配的关键技术掌握在我们手里。现在乡办企业用高薪请到了技术人员，掌握了电表和水表装配的关键技术，它们的羽翼丰满了，自己开始生产了，而且价格低廉，我们根本不能跟他们竞争。现在的形势就是这样的，仪表厂已经明确表态不再负责电表和水表的销售了。我们装配的越多，积压就越多，卖不出去，就会出现亏损。这个负担我们不能扛，也扛不起！现在，摆在我们面前刻不容缓的问题是，电表、水表一停产，这些工人怎么办？难道让他们都失业回家？如果这样我们这些当领导的就失职了！在座的都是厂里的骨干，大家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来挽救这个厂？”

周世吉说：“这两年我们刚把职工的福利搞上去，这样一来，又要泡汤了。”

陈建民说：“现在先不谈职工福利的问题，大家集思广益，想想办法，如何把这个厂盘活。”

倪红霞说：“对，现在最要紧的是扩大生产来源，把电表、水表停产的这一块空缺补上。郭卫海，你是管业务的副厂长，你们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多接点生活？”

郭卫海说：“说句实话，我也很为难，刚才陈厂长谈了电表和水表的情况，其实现在全市的仪表行业都不景气，而且都在收缩生产规模，有些本来外发加工的产品，现在都拿回去自己加工了。”

陈建民见大家都在叹息，便说道：“大家也不必太过悲观，回去以后，问问家里的兄弟姐妹，多联系一些亲戚朋友，广泛地找找社会资源，找找我们的出路。我呢，明天和小倪到集管局去找领导，探寻一下上级领导的思路，他们站在高处，看到的问题一定比我们要远，说不定会有意外的收获。”

会议结束后，陈建民、倪红霞、郭卫海和周世吉四个人留下来继续商讨办法。陈建民说：

“估计明天到集管局也是白跑。不知你们看出来没有？计划经济已经在逐步走下坡路了，市场经济在慢慢地抬头。我们如果还像以前那样，指望从国营企业那儿分一杯羹，慢慢地就会饿死的！”

倪红霞赞同地说：“是啊，此刻我们肩上的担子太沉重了，要肩负这么多职工的吃饭问题。”

陈建民想了想，说：“我看这样吧，长痛不如短痛，我们先把那些编制不在厂里的零时工辞退掉，这些人当初招进来就是装配电表和水表的，现在不做这一块了，厂里的日子肯定不好过，我们也不能耽搁人家的前程啊！就让他们回去自寻出路，恐怕以后他们的日子会比我们过得好。如果他们不理解，那也只是暂时的。”

倪红霞和周世吉说：“也只能这样了。”

郭卫海问道：“如果他们不肯走呢？我们该咋办？”

倪红霞说：“这个工作由我和世吉来做，我相信他们会理解的。”

陈建民问周世吉：“剩下的六十多个职工中，今年有多少人办退休手续？”

周世吉说：“没多少，大概四、五个人吧？”

陈建民又问：“回聘的人呢？”

周世吉说：“有四人，都是原来仪表厂的退休职工。”

陈建民说：“都辞退了吧，他们的薪水那么高，我们再也付不起他们的工资了。”

不知为什么，每当他感到无助的时候，眼前总会出现黄晓英的身影。要是黄阿姨现在还活着，遇到这种情况，她该怎么办？在他的心目中，黄晓英永远是那么有活力、有办法的人，她的身上有一种永远使不完的能量。

这两年，陈建民的家里也悄悄发生了变化。梁成栋经受住了陈建民的反复考验，和陈建英两个人终于跨进了婚姻的殿堂结婚以后，陈建英从厂里的单人宿舍搬到梁成栋家里，和她的公公婆婆住在一起，她每个星期带着梁成栋回家一次，看望妈妈。小弟陈建胜到日本留学，他从哥哥、姐姐以及厂里的同事们那里借了一大笔钱，独自一人到日本闯荡去了。

这是个星期天。吃完早饭，陈建民发现陈建英早早来到家里，和高华两个人悄悄地商量着什么事情。一会儿，两人拿着装满东西的蛇皮袋准备出门。

在门口，陈建民拦住了她们。“你们两个鬼鬼祟祟地干啥？拿了东西准备出远门哪？”

高华说：“你厂里工作忙，我们的事情怎么好意思让来你过问？”

陈建民说：“你俩到底在做啥呀？不要搞得太神秘好不好？”

陈建英说：“二哥，其实也没有啥事情，我俩只是想出去摆地摊。”

陈建民有点纳闷起来：“摆地摊？摆什么地摊？到底怎么回事？”

陈建英把蛇皮袋打开：“你看，这里面都是些女人用的胸罩、*什么的。这些东西都是我俩前些天从城隍庙批发来的。”

陈建民说：“建英，你现在真的已经穷得没饭吃啦，要出去摆地摊？”

高华拉住建英的胳膊，催促道：“好了，不要跟他多啰嗦了，我们快点走吧！”

就这样，姑嫂两人背着蛇皮袋出了门。

下午时分，她俩又原封不动地背着蛇皮袋回来了。

陈建英叹了口气说：“唉，看来做什么事情都没想象中的那么容易啊！”

陈建民在一旁看着她俩，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明白她们两个今天摆摊失败了，故意问道：“生意好不好？卖掉了多少？”

高华“哼”了一声：“明知故问！”

陈建民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陈建英说：“今天我们两个走了好多地方，摆在这里感觉不好，放到那里也感觉不行，路是走了不少，就是没好意思摆下来。”

“为啥？”

高华说：“人来车往的，怕碰到熟人呗！碰到认得的熟人，多难为情啊！”

陈建英说：“你知道吗？摆地摊也需要有勇气的，不是阿狗阿猫都能做到的！今朝我总算是尝到滋味了。”

陈建民说：“别闹了！你们能不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高华说：“你不是每天都看报纸的吗？你还好意思问，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还不知道！”

陈建民被她俩说懵了：“真出事啦？快告诉我，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陈建英说：“亏你还是个厂长呢，你已经落伍了！你知道吗？我们纺织厂就要关门来！”

这下，陈建民真的懵了：“真的？你们厂不是国营单位嘛，怎么说关就关啊？”

高华说：“你没有听新闻啊？市里有的纺织厂已经开始砸纱锭了。叫啥个产业结构调整，如果我们厂关掉了，我们不就要变成下岗工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