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一年（二）（2/2）

而这一年里，刘管事在某些方面待我也是极好的，例如额外地给我加菜，让我由一个面黄肌瘦的小矮子慢慢蜕变成了一个奶白小高子，这事让我对他感激不尽。但是，在教授琴技的时候，他却是十分严厉与苛刻的，总是不断地叫我练习、练习、还是练习……我在特别劳累难受的时候又会忍不住在心里偷偷埋怨诅咒他，当然在他额外教我习字的时候，我又会忍不住心虚懊悔。总之，刘管事这个人呢，就是能让我在爱也不是恨也不能的拉锯战中苦苦煎熬中度日的人。

我的居友阿雪是个十足的怪人，他待我这一刻可能还是温柔如水，可是下一刻就可能立马翻脸不认人，疏离冷漠，所以，到现在为止，我还是不太懂得怎么跟他相处。最后就是他找我玩的时候，我就陪他玩，他不找我玩的时候，我就离他远远的。结果你猜怎么着，他居然说我是怪人，总是一会晴一会阴的，真是难以相处，我的天啊，世界能不能不要那么颠倒黑白啊，我都快受不了了。

这天，正好是月圆之夜，宇文公子又来看我了，只是他还是第一次在晚上来看我。我稍微落后他两步，紧紧地跟在他身后，他没有像往常那样侃侃而谈，反而异常地沉默。因为是冬天，所以到处白雪漫漫，在明亮的月光下，院子里仿佛像是白昼似的，到处熠熠生辉，皎洁透亮。

我跟在他身后，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是从他背影却能感受到一股浓重的落寞与孤独，我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我却不希望他一直这样默默地沉淀于落寞之中。所以我到底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公子，刘管事今天夸我了，说我仅仅用了一年的时间就已经基本上可以出师了，简直是千古奇才呢。我是不是很厉害……”我还没炫耀完，他却突然停住了脚步，转过头来看我，只是那双黝黑的眼睛里一点开心都没有，有的只是沉痛与不舍，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说错了什么，我紧紧地揪住自己的衣角，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他没有说什么，就又转过身去继续往前走，我却再不敢多说一句话，只默默地跟在他身后。最后，什么也没说就走了，留下我一个人不明所以地失眠了一整晚。

结果第二天同样的时分，他又出现了。只是他没有像昨晚那样到处乱逛，反而是直接把我叫到了梨香园的亭子里。他也没有再沉默不语，反而一见到我就开口这样问道，“无伤对于这一年在梨香园的生活感觉还满意吗？”

看着他严肃的表情，我说话的时候还差点咬到舌头了。“满意，当然满意。”我忙不迭地用力点头，生怕自己的诚意还不够让他满意。

“那就好。只是也不知道你以后还会不会这样想。”他忽然又低着头说了这样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因为他整个人都埋在阴影里边，所以，我看不出他现在是什么表情。

“当然会啊，公子的大恩大德，无伤无以为报。”我信誓旦旦的表达着自己的感激之情。

“是吗？那无伤能帮我做一件事吗？只要做一件事就够了。”他轻飘飘地说道。

我这个人向来就是不喜欢欠别人的，所以一直都希望能为他做点事情来回报他的恩情的，这会又听他说只要做一件事情就成了，我当然立刻点头答应了。

“你不问我要你做什么吗？就这样点头答应了，如果我叫你去死呢？”他抬起头，锐利的眼光直直射过来，我的心忍不住抖了抖。

但是我还是慢慢镇定了下来，勉强笑着对他说，“我相信公子，公子不是这种人。”

“呵呵……你错了，我就是那种人。”他半真半假地说完这句话，就哈哈大笑地走了，只是那些笑声让我觉得毛骨悚然，我忍不住抱紧双臂希望能暖和一点，可惜只是徒劳无功，我依然冷得嘴唇发颤，牙齿打架。我站在亭子里木木地望着他远去的身影，直到他逐渐消融在凄寒的夜色中，还久久不能迈动自己的脚步。

当然，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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