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归心(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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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船终于再行,顺风顺水,进程颇快。天气好,人的心情本该也好,但船上族人硬生生与尊长分离,思绪茫然低落。福先生坐在指挥舱中,双眉紧蹙,目测着一块墨石板,心中思量在上面刻下族规,福嫂在一旁看着福孝识字,和他道:“不若安定后再细刻。”福先生回答:“不然,廖廖数句,口说无凭,刻上后族人方可凛遵。”无时福海、伏桀福旭等渐次进来问候,或坐或站,福旭问:“族长,这一程却不知又要走多久?”福先生道:“怎么又问起来了,金先生临行时不是说过,路已行过半,照这般走,当是很快。”伏桀忍不住道:“族长,他说得轻松,人却不见影踪,地方都不知道在哪儿,怎么就说快到了呢!”福先生沉下脸来,放下手中的物事,板起脸训道:“怎么话都不会说了!”伏桀红了脸看了看福旭,不敢回话。福先生见众人尽皆默然,并不以为伏桀的话冒犯了自己,就平复了一下心情问:“你们是不是商量好了来打探着?”见众人不答,他点了一下头又问道:“这一年来,你们在船上坐得怎样?”众人交头接耳嗡嗡一通,都说比家里住得好些。“那吃得怎样?”福先生又问道,众人回答更快:“比之往常吃得更丰富些。”“那么大家可曾受过什么苦累?”众人想想除了刚上船渡海时晕船,以及船上集体生病,其余的都觉得说不出口。福先生道:“我们往常在山中,已是难打上猎,吃不上盐,碰到灾年那种紧巴日子你们还记得吧?先人留下的铁制农具也都消耗殆尽,其实再过下去,大家想想会是什么处境呢?”众人一想,个个浑身打了个冷战,“我日思夜想怎生有个出头,恰好金先生到来,给我们指出一条路,他又为我们找到大船。难得大船上有海量食物器具,不是他我们就算有船,怎能穿过横浪汹涌礁石丛生的海岸,若不是他时时牵挂我们,那一次我们全族罹病,怎能挺得过来,当我们坐在船上风雨不侵时,他独自一个在荒岛上为我们等待机遇。如果说他有害我们之心,有这样害我们的吗!如果他不是竭力为我们着想,他做这些意义又何在?”他停下来,看着面前的后生小子,语气有点不屑:“你们看着他和你们差不多,你们会凭风飞行吗?告诉你们,他可是你们的爷爷的爷爷都不止!”他说着站起身来,语气和目光一样威严:“他是我们的恩人!救星和福星!我们要当他是神一样尊敬!至于此行我们何时是个头,他自会来告诉我们,我们只需认真去做就行,都明白了吗?”众人哪敢再言,次第退出。福先生待舱中空落,颓然坐下,一时觉得心神俱疲,直想找个依靠的地方。福嫂看着怜惜,劝他道:“好好的说,怎么又动这么大的气?”福先生斜了她一眼:“咳!这帮年轻人啦,不知道天高地厚,哪有什么规矩,全凭心中所想胡来,你还说刻族规要等,不能等、很重要!”说罢闭上眼睛。
他正自假寐,只觉得船身一震,像是停了下来,心中一紧,正要相问,前面掌舵的孔定转身惶急道:“族长,不好了!船开不动了。”“开不动了?”福先生嘴上念叨,赶上二步,隔窗望去,前面只见一道窄窄的水面,二边都是岸地,船下面却看不到,又连忙出舱,刚刚出来的一帮人正挤在船舷上指指点点,见了他来,纷纷让开。他俯身往下一看,心中咯噔一下,扭头厉声道:“孔定,你怎么搞的?”孔定煞白着脸也正往下看,见他发问,忙道:“船开着开着,
我听你在训导大家,一分神,便被卡住了。”“我问你这河道是怎么回事?”“不知道啊。”孔定摊开手回答。这时伏桀等人已架好跳板,让他先下,原来河道在此处忽然变窄,幸亏孔定分心听他讲话,开得不快,因此未伤着船身。这时孔定和福海二人聚在一起一对,才知道昨日船行至一岔口,福海也没细想就朝宽敞一边前行,不料走着走着,看着宽阔的分道反而挡住了船的去路。族人见状,不等族长喊话,都跳下船,一起推拉顶扛,费了不少心力方才让船身自由,再缓缓退回,白白天去了数日光阴,让福先生心疼不已。饶是他心中又气又急,却也没有责备福海,这让福海更加愧绺,赶紧跟了孔定去另一岔口打探情况,结果果然如愿,大致可行。于是大船慢慢前行,岸上又有人远远响应,直到二股水道相合,水面变宽,这才安心。
福海吓得不轻,轮到他开船时,便有些期期艾艾,冰黎趁没人的时候过来安慰他几句,鼓励他:“你已和族长认错了,族长又没责怪你。”福海道:“族长没责备我,是他大人大量,但是我自己大意,影响了全族行程计划,怎能无动于衷!”“那又能管什么,族长度量恢宏,你自己要多惴磨着学他,别像个女人放不开!”福海看着她充满期待的眼睛,激动地抓住她的手臂道:“我听你的。”一边伏桀福旭等跃跃欲试,纷纷请孔定和族长讲他们愿意开船,孔定来说时,福先生却沉着脸和他道:“福海年轻,你怎么也大意,以后得把当天的事都要弄清楚。”孔定心中本来惭愧,连连点头:“是的,这事错还在我,交接的时候我应该问他一下的。”“你去和福海说,让他别多想,以后有疑问处先摸清楚情况再做。对了,听说他在和冰黎好?”孔定笑道:“好多小伙都在追冰黎,福海很优秀,但不如别人显扬,我们都看着着急呢。”福先生道:“不急,冰黎聪明不过,心中自有主张,福海再熬得二年,当会脱颖而出,二人自然配对。”“确然如此,这次春生长老等老人留下,你提福海、福明等管事,就有人嘀咕,待听了让冰黎也参与管事,可是惊呼一片呢。”福先生微笑道:“他们只是耐得住性子做事而已,又有头脑,但都还年轻,所以你要多看着一点。”孔定知道族长话中有话,马上道:“族长,我会的。”
水道时分时合,孔定和福海等人有了经验,自然提前探清情况,便无意外,只是不似初出发时轻松。眼见得地势渐变,后面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前面已是高山隐隐,水面一下子大起来,不再分分合合,让人别扭。等到山在眼前,水面宽阔,气魄让二边的山陵也退低下去,大船仿佛进入了一下巨大的水园,湖面清澈如镜,安闲静谧,几个小岛点缀其中,壮观的芦苇丛让大湖更加妩媚秀气,数不清的鸟儿和野鸭或畅游其间,或飞掠而去。族人都忍不住跑出舱来,一时被眼前的美景惊呆了,不忍发声,怕惊动仙界一样的景致,福先生忽然想起,轻声对身边的福嫂和孔定说:“石老前辈说过,我们途中会遇到二个大湖,这大概便是其中之一了,他说很久以前,它曾经是一座调水库,后来为了通航,又炸掉大坝,却仍有遗迹,往上走应该还有一处。”正说着话,伏桀和福海来请示,问要不要驻留二日,打一些鲜鱼野味调调口味,福先生问:“船不碍事吧?”“船没问题。”“不要停,继续行,别自己给自己找烦恼,虽
有美味,得一日难解一季,得一季难解一年。”福海等点头称是,于是大船不息不停,穿湖而过。
众人心中还在留连昨天的景致,眼前的情势又迥然而异,但见水道二边夹峰骤起,异常逼仄,河道局促其中,让人看了心悬不下。大船堪堪而行,自福先生以下,船舷上的族人无不高度紧张,心提到喉咙口上,一时咋呼声提醒声大作,福先生更不敢怠慢,不断叮嘱船行得慢些,防止碰上礁石,幸亏石干之前已踏巡清理过,无奈河道太窄,和大船伯仲之间,稍有偏侧,便有碰触之感。大船小心翼翼,艰难而行,福先生和孔定等尤其操心累累,不在当初海行之下,盖因当时有重华和石干掌舵。时间如凝滞一般,福先生度日如年,一日正在船舷审察二岸情况,福松忽然手指前方大喊:“族长,出去了!”福先生抬眼看时,前方不远处依稀出现一条瀑布,白练一般,看水面时,果然向二边舒展开去,行得不远,大船如同脱开了道箍一样,轻松而行。簇拥在船头观看的人群中忽然传出惊叫声:“哎呀,我们怎么上去?”刚刚还在谈笑风生的人群听了,都是一愣,马上反应过来,一颗心又被揪了起来,所有的头不约而同地转向族长。福先生此时不慌不忙,让大家分列在二边船舷,面朝岸边,听到自己的口令时,一起大呼:“石干!石干!”声音响彻山谷,回声嗡嗡不息,众人喊声才停,眼耳敏捷的人马上感到水中有异动:船后方水下传上来低闷的咕噜声,大量的黄浪裹挟着汽泡涌起,沸腾一般,众人又奔向船尾,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忐忑,都在惴测不知又要发生什么大事。但见水沙翻腾不绝,数根粗大的柱子从水中缓缓冒出,慢慢上涨,呈人字形摆开,雁头正朝向上游。乌乌的柱子缓缓上窜,竟至数丈,却看不出是什么材料,究竟要涨多高。水中忽起大波浪,泥沙翻腾更甚,原来二岸看似山体的雕楼忽然各自剥开来一堵巨大的石墙,一样缓慢的向河中心滑动。众人更加骇异,人人自感大祸临头,满脸忧惧,孔定独问福先生道:“族长,这会不会是石前辈所为?”福先生点点头:“是他让我这么做,但看这柱与墙,肯定是早已陈设,不似近作。”他又摇摇头,心中实不相信石干有如此大能。石柱不再上升,石墙犹在向中间合拢,满船之人鸦雀无声,平生首睹神迹,人人自觉蝼蚁一般。二堵墙终于合拢,再无动静,河面又恢复平静,众人犹自翘首相看,一边小声讨论,不知祸福。福孝大声问道:“爸爸,我们是不是回不去了?”有人听得,心中一惊,纷纷传散开去,一时人心骚动。福先生瞥见福海和冰黎也在身边,用手一指:“你们看呢?”冰黎看着福先生脸色欢愉,便用心思索,忽然绽开笑容道:“族长,我知道啦,等到水位抬到和瀑布一样高,我们的船就可以向前开了。”旁人听了,都是心喜,又各自传播开去,人人喜气洋洋,孔定恭喜福先生道:“族长,我们真有神佑啊!”福先生微微颔首。其时水势不大,待到十数日时,上下水面才平,大船早已准备,开足马力前冲,其行也快,众人只一回神,再抬头时,眼前豁然开朗,似曾相识,福先生夫妇相视一笑,原来这是第二个大水库,虽然大小形状不同,四围一样山峦环抱,中间亦有无数小岛芦苇,景致似乎更胜一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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