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长寐愿无终(五)(2/2)
我深吸一口气,想要保持着内心里的宁静,却又无助地长叹一口浊气,可还是止不住地朝天空问道:“为什么?为什么?我到底做错什么了?父王,母后,儿臣该怎么办啊?王权未归,胞弟身死。如今只剩我一个人孤零零地活着,我到底该怎么办啊?”
失控的情绪支配了我的躯体,不自主地开始抖动,开始急促地喘气。可无论我怎么呼吸,怎么倾吐体内的浊气,心里却依旧堵得快让我窒息。
“延月啊,你放心,兄长很快就会来陪你。你再等我二十年,哥哥一定带着西唐的国玺和李嵩之的头颅来见你。”良久以后,我低头沉吟道。然后踏着那条山路,扑进浓浓的雾海,开始了我一个人的路途。
唯山不大,但很高。即使我已出了寒池大雾,也依然看不见山下的景物,厚重的云层遮盖了视野。一个人的路途最寂寥,没了延月肚子饿时的咕咕声,没了雅桑和呼克的打闹声,也没了我和延月的言语声。若不是有那么一两声兽鸣冲破云层,我甚至以为自己聋了。
山岭上的路比意想中的要平坦许多,甚至可以大步跑着。记不清跑了几天几夜,西风呼啸而来,吹散山腰的云海。我终于看清山下,唯山以北是一片广袤的原野,蔚蓝而空旷,但因为离得太远难以分清是树蓝还是空明草。收回目光时,我看到唯山的北壁上尽是些尖锐的晶石,若是失足坠入北边,即使不摔死也会死于这些晶石。转过身子,我看向南边,先是看了看脚下的南壁。很庆幸,南壁是平坦光滑的,没有一丝突起,若是坠入南边我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再看向远处,是一个大到难以望见边际的山谷。其东边是唯山的东脉,西边是高大的东桓山,南边充斥与寒池大雾一样的雾气。此外,山谷的边缘有一片环形的浓密森林。林中的树木树身碧绿如玉,树冠湛蓝若水,是我在寒池外见到的玉空树。不知亚图说的老朋友是怎样强大的长生型生物,也不知他在这谷中圈养着哪种繁衍型的生物。
看着唯山南北的景色,我又走过了一天。大概是因为吃下那些白色小珠的缘故,从离开叶蓝之森到现在我只喝了几口水,什么食物都没吃,却没有丝毫的饥饿感。若是进食这种叫作灵枢的小球没有负面影响,夺回西唐以后我一定会让人在各个州县种上一大片树蓝。那样一来,我的子民就不必担心再饿肚子了。
“别瞎想了,你能不能活着走出寒池古道还是个问题呢。”我嗤笑了一声,对自己说道,“西唐啊西唐,我都快忘了你是什么样子。”
复前行,山路越来越窄,从最先的一丈缩小至了一尺半,稍不留神就会滑落下去。我小心翼翼地走到了中间,然后有往右挪了一小步,想着若是不慎坠落也不至于掉到北边遭受万石穿心。
走得累了,我也不再敢像前几日一般撑着眼皮赶路,生怕一个瞌睡将自己打到山下。晚上,我在唯山上睡了一觉,那真是我一生中睡过的最不安稳的一觉。所幸,山路上的土地比较松软,不似崖壁上那些刀枪皆无可入的不知名晶石。我将无纹和身上所带的四把匕首插入了土中,再缚上天衣绳,把躯干牢牢地固定在了地上。可尽管如此,我还是常常在夜里醒来,不自觉的按了按无纹和两手边的匕首,检查它们是否变得松动。
子夜的风愈加急促,它漫天的大雪,吹打在我身上的每一个地方,似要将隆冬的严寒送入我的骨髓里。我打着颤裹紧了飞鲮服和雪猫大衣,戴上兜帽,再将双手伸入帽中,拉着帽边盖住脸颊。我想,那时的我一定像极了蚕茧。
【顾世宁:所有人都知道,光武帝没有死。此外,从光武帝与屏河候阙无广的一封信中可知,他当年根本就没有进入白石木森林。因此,亚图欺骗慧武帝的原因一直都是一个未解之谜,历代史学名家都对此做出了猜想,但却没有一个统一的答案。其中认可度最高的一个猜想出自承康名臣骥伏公吴浚宾的《顿丘笔谈》。骥伏公在书中提到:“图既知月帝未入林中,遂诓暮帝,言月帝已亡。逮两帝相见,月帝未敢言此,暮帝感图之恩。”骥伏公的意思是,亚图得知光武帝没有进入白石木森林后,就骗慧武帝说他的弟弟已经死了。等到了兄弟二人重新见面时,慧武帝不敢告知兄长自己当年没有进入白石木森林。慧武帝因此认为是亚图救了自己的弟弟,因此十分感激亚图。】(注一)
(注一:承康是西唐惠宗的年号,承康元年即1141年。吴浚宾,字尘,谥号骥伏。原名浚滨,顾世宁那个年代的人为避当朝皇帝宪宗李益滨的名讳将其改为浚宾。此人年轻时是顿丘折冲府的折冲都尉,后来被调至西疆守边,十余年间为西唐立下了的赫赫战功,被惠宗皇帝亲封为云麾将军{从三品}。后来,骥伏公告老,回到顿丘。当时所有人都以为这位老英雄将淡出人们的视野,可没想到他却开始读书习文。不到十年,骥伏公接连考取了秀才和进士,举国轰动。虽然如此,骥伏公却没有返朝做官,而是继续在顿丘研习历代史书,最终写出了被文人奉若珍宝的《顿丘笔谈》。“老骥伏枥,犹有千里之志。”这是惠宗皇帝对他的评价。)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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