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陌人来(一)(1/2)
屋外,开始有稀稀疏疏的蝉鸣,提醒着人们,夏天来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新一年的夏天又来啦。
初夏,午后,尤其是午后,暖暖的风穿堂而过,伴随着高一声低一声似有若无的蝉鸣,人们就慵懒得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我想就算有人此时发钱,大家也是懒得起身去排队领取,就这么躺着,多舒坦,暖暖的风吹着,高低起伏的蝉鸣小曲听着,这不就是神仙的生活了?难道还有比这更舒适的神仙生活?
“教学难,教学难,好将道义惹仇嫌。出入由人管,饥寒谁可怜。打他就说不读罢,不打又说师不严。”
先生瘫坐在太师椅中,头微微后仰,靠着椅背,眯着双眼,右手放在扶手上,拿着一卷书;左手手肘撑在扶手上,缓慢而有规律的摇着折扇,在为那张苍老的脸扫去些许暑气的同时,也带动着银丝般的山羊胡一摆一摆地随着蝉鸣而摇曳;嘴里不时地呢喃几句,然后又不禁叹气几声,接着又时断时续地呢喃着,时而清晰时而不知所云。
椅旁有一张小桌子,上面放着一摞草纸,是给孩童们练字的;一个大茶缸,看包浆怕是有些年份了,但茶缸却无一丝磕碰的痕迹,看来先生甚是珍惜;一根旱烟枪,一根纤细的木头,底端一个疙瘩,挖成烟锅,顶端配上烟嘴,看那烟油以及烟枪颜色,怕是也跟随先生很久的了,保不定就是这一辈子了;还有一笔一砚一印,教学所需的工具;以及一把令人望而生畏的戒尺,长尺余,宽寸余,戒尺倒是新做不久,因为旧的那把,两年前被千吉折断烧柴了;有时候先生还会把至圣先师孔子的牌位带来,当有新的孤儿到了读书识字的年龄时,就会带过来,让他们拜过了孔圣人才算正式入学学习,先生这也算是破例了,只是这些女娃确是聪慧,先生也是喜爱得不得了。
“青桐……”先生突然惊醒,睁开双眼,四处搜寻着,不见回应就又习惯地喊了一声,“青桐……”。
然后就满屋子寻找她的身影,这么多年都习惯了她的存在,有事就找她,她也能妥帖地把事情都办好,所以颇受先生喜爱。
“先生,青桐被抓走了……”秋水仰起脖子,冲天答道,声音很大,本来大家都有点累了,正昏昏欲睡,被她这一喊,都身躯一震,瞬间精神两分。
只见她:双辫绕于脑后盘成发髻,一根树枝制成发簪,固定发髻;杏仁脸配丹凤眼,时刻都在泄漏着她的强势与冷漠,一个眼神就可以杀死一个人似的;娇小的身躯隐隐透出一股所有人都必须听令于她的气势。是的,她一旦掌权必是独裁。
“被抓走了?”先生直起腰杆,双目圆睁瞪着秋水,感觉不可思议,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一个大活人还能被抓走了?是何方暴徒竟如此嚣张?定要报官!
“是啊,前几天,是王婆婆抓的,然后被陈大伯抓走了。”秋水将那天的事告诉先生。
“哦……原来是这样啊,就她一个吗?”先生似有所悟地摇了摇头无奈地叹了一声,他终于反应过来了,她们这是到龄离开啦。至于是去了哪里,那先生应该也不知道了,只知道女童养到这个年纪,就都被接走了。先生心里肯定不舒坦,总有种自己精心培养的好苗子被糟蹋了,被浪费了,虽然普通人家的女儿都是没能接受教育,而她们基于这些特殊原因,可以接受教育,先生可是尽心尽力,异常上心的。而且她们也是聪慧异常,又听话又静心学习,不像那些男童,顽皮又不上进,如果真可以选,先生宁愿只收女童来教。
“不是,还有念慈姐姐!”秋水补充答道,是的,这下两个比她大的女娃都离开了。
“哦,念慈也走了啊?”先生呢喃道,接着问,“那现在女娃中谁最大?”
“是我!”秋水满脸兴奋地答道,终于轮到她掌权了,她可是等了多少年了,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内心的欣喜那是难以言表,往后的日子,就靠她来维持秩序了,以后应该可以享受女王般的待遇了,谁要是敢挑战她的权威不听话,哼,有得你受!
“好,好,好,你过来。”先生招了招手,示意秋水上前来。
“你学到哪里了?”先生问道。
“诗经,刚开始。”
“可会背了?”
“会一首!”说着,秋水就背了一首《关雎》。
先生捋着胡须听着,待她背完,微微地点了点头,又问道:“朱先生的词,可有学习了?”
先生口中所谓朱先生,是指明朝“律圣”朱载堉先生,朱先生一生在声律学上贡献颇多,虽然朱先生在文学领域下的功夫不多,不过朱先生的《醒世词》,自问世以来,无时不在强烈批判着无情的现实,犹如一盏盏明灯,教导人们坚强地活下去。
“有,会背两首了……
第一首是:山坡羊,钱是好汉——
世间人睁眼观看,论英雄钱是好汉。有了钱诸般趁意,没了他寸步也难。拐子有钱,走歪步合款,哑叭有钱,打手势好看。如今人敬的是有钱,蒯文通无钱也说不过潼关。实言,人为铜钱,游遍世间,实言,求人一文,跟后擦前。
还有一首:黄莺儿,求人难——
自己跌倒自己爬,指望人扶都是假。至亲人说的是隔山话,虚情儿哄咱,假意儿待咱,还将冷眼观时下休夸,十年富贵,再看谁家?跨海难,虽难犹易;求人难,难到至处。亲骨肉深藏远躲,厚朋友绝交断义。相见时扭头低,问着他面变言迟。俺这里未曾开口,他那里百般回避。锦上添花争先添补,雪里炭谁肯送去。听知!自己跌倒自己起,指望人扶耽搁了自己。”
第一首秋水背得还算顺利,第二首则断断续续甚是艰难才算完成,见其一字一句背得有板有眼,也不知其是否明白词曲个中含义,不过现在是否明白倒无所谓,现在会背了,以后想起,迟早会明白吧?世间炎凉,人情薄如纸,如此世间真理,自是不会变更,尽早懂得这个道理,日后才能更坚强的面对。
“好,好,好……”先生不断边捋着胡须,整个头边转着圈,频频点头微笑,末尾了又接着呢喃了一句:“你们以后就只能靠自己了……”
待回过神来,先生摸着她的头说道:“秋水,以后你就多看着点大家,我不在的时候,大家有空你便要监督大家读书写字,可好?”其实先生的本意,是希望最大的娃可以指点其他人学习,但这个意图到了秋水眼里可不是这样的,这可是要她全面掌权,管好大家,让大家都臣服于她!王婆?王婆哪有精力管她们。
先生本为张大善人的家塾老师,只是那边每上五天就放假休息一天,这一天就来育婴堂教他们识字,因此每隔五天上一次课,别看隔五天才上一次课,先生对他们的要求也是极其严格的,该背的书一页不能少,该练的字一个不能少,想偷懒?那就罚,还不听话,那就戒尺伺候。反正读书识字这事,一旦拜了孔圣人牌位,入了孔圣人门下,那就半点马虎不得,不然可怎么对得住孔圣人的在天之灵,以后下去,如何面对?虽然先生不是每天来上课,但是也好在孩童们学习的进度也不一样,年龄大的,就可以带着年龄小的,做为半个老师,教他们学习。
“好……”秋水开心得答道,秋水可是一万个愿意,都等多久了,终于等到了。
“你靠近点来,我问你个问题。”先生招了招手,神秘兮兮地让秋水靠近他耳边,接着问道,“千吉,他怎么了?一整天都在发呆,无精打采的,也不闹腾了?”
这确实有点反常,一开始他的调皮真是让人头疼,要想让他老老实实坐着,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也是徒劳,不管怎么弄,就是坐不住,就是不听话,罚也罚了,打也打了,反正没任何作用。不过这么多年下来,也就习惯了。但他现在乖乖坐着,一声不吭的,反而让人有点不适应了,这难道是病了?看着也不像啊,无论怎么,肯定是发生什么事了。世间都说:本性难移,就是这种性格的突然转变,而且是一百八十度的转变,才更可疑,定是遇到了莫大的打击。
“他……”秋水又要大声喊道。
“小点声,小点声……”先生手忙脚乱地按住秋水的嘴,不住地提醒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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