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八章:唯情最伤(2/2)
月满华庭,刺得她眯了眯眼,她忍着疼努力看清了那“小王八羔子”的长相。
“……那不是季望舒么?”跟出来的哈士奇诧异道。
正打算撸袖子同她“畅谈人生”的顾如许顿时一怂,放下了袖子的同时,又裹紧了身上的被子,不明所以地冲屋顶上喊:“阿舒——你这个时辰不去歇着,蹲本座屋顶上干嘛呢?”
四下一片寂静,她也不便嚷得太大声。
屋顶上的人没有反应,依旧一盅一盅地喝着酒,喝完了便朝下扔。
顾如许心惊肉跳地躲过了两个,更不明白这算什么状况了。
“她该不会梦游吧?”哈士奇看得下巴都合不上了。
“不像啊……”顾如许啧了啧,“哪有人梦游喝这么多酒的。”
她思量了片刻,决定还是上去看一眼。毕竟是自家的小姐姐,这又灌酒又吹风的,别给弄出病来。
她本想轻功一踏,潇潇洒洒地飞上屋顶,但又怕真吓着小姐姐,最终还是迂回着爬上树,踩着树干攀了上去。
“阿舒?……”她小心翼翼地挨过去,蹲在季望舒跟前,冲她挥了挥手,“你在这干嘛呢?怎么喝这么多酒?”
季望舒喝得醉眼朦胧,茫然地望着她,好一会儿才认出来:“教主?我这是在哪?”
得,这是喝断片了。
顾如许耐心地对她道:“这是本座院里的屋顶,你已经往下砸了五个酒罐子了。”
她还以为遭贼了呢。
季望舒喝得上了头,脸颊泛着诱人的瑰红,迷蒙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稍稍回了点神。
“……教主您怎么在这?”
顾如许叹了口气:“本座是被你吵醒的。”
“那还真是对不住了教主……”她又灌了口酒,山风吹来,夹杂着湿冷的夜露,冷得人一哆嗦。
不知是醉了还是怎么的,季望舒忽然就委屈地瘪了瘪嘴:“教主,冷……”
这小可怜的模样令顾如许瞬间没了辙,将身上的被褥匀出一半来,盖在她身上。
哪成想她突然靠了过来,顾如许猝不及防,慌忙接住她的脑袋,将其搁在自己肩上:“怎,怎么了?”
她浑身的酒味,熏得她都有些发晕,天晓得她是不是打算把自己喝死。
顾如许看不过眼,夺下了她手中的酒盅,放到自己身后:“别喝了,跟本座说说到底怎么了。”
方才吃饭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怎么几个时辰功夫就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样子?
季望舒忽然就笑了起来,悄悄伸手想去够那酒盅,可惜眨眼间就被顾如许抢先一步。
“不说本座就不给。”她举着最后一盅酒,不许她碰。
季望舒有些懊恼,靠在她肩上,哪还有平日里昭昭如明月的样子,整个人像是蔫了一般,软绵绵地耷拉着。
沉默了许久,就在顾如许以为她睡着了的时候,忽然听见她的声音。
“我原以为只是因为我追不上他,没想到从始至终,他压根就没想让我追上……”
这话一听,顾如许便猜出了些端倪:“是不是思凉同你说了什么?”
自从晓得这姑娘心里的人是谁后,她一度以为岳将影没戏唱了,但这二人之间的关系,似乎比她想象中要复杂得多。
她不知孟思凉是怎么想的,但阿舒就是个死心眼儿,能让她喝成这样,不知是说了多重的话。
季望舒呵了一声:“他说不说有何分别,反正结果都一样……”
“怎么就一样呢,你……”
“教主,我决定嫁给岳将影了。”
她突如其来的一句,直接把顾如许整懵了。
“啊……?你要嫁给谁?”
季望舒的笑平静得不大寻常:“楚京,弘威世子,岳将影。我过几日便将那支比翼步摇寄给他。”
顾如许难以置信:“这,这么突然?你怎么就决定嫁了呢,可别为了什么报仇胡来啊!”
她摇摇头:“我不知道……或许是因为他这等愿意在我这般女子身上花心思的人实在不多,或许是他赠的胭脂水粉我也觉得不错……或许是有些累了。我好好想过了,他其实是个不错的良人,说话不中听了些,但本心不坏,不过是弘威将军府恰好能帮上我的忙,除去这些,他也是个极好的人。”
“你可别冲动。”顾如许不知怎么说才好,但她似乎已经想得极为透彻了。
“我没有冲动。”她揉了揉眉心,想证明自己是清醒的,但脑袋却昏沉得抬不起来,她只得靠在顾如许肩上说下去,“我曾爱慕过一个人,这人救过我性命,教我本事,给过我一个家,我也曾为之不顾世俗眼光,不惧流言蜚语,只想让他晓得我是如何地想陪他一生。
后来我发现,奋不顾身的是我,横冲直撞的是我,遍体鳞伤的还是我……这不过是我一厢情愿,他的心从未动摇过。
我追了好多年,什么法子都试过了,一点用都没有。我追不上了,也追不动了,不想追了……”
顾如许感到有温热的水滴在她手中,她晓得那是什么,却不愿戳破。
“你能放得下吗?”她如是问。
季望舒望着天上的圆月,今日之后,它便要开始由盈至缺,就像她藏了四年的思慕,终将一点点地消散。
“一时半会儿可能还放不下吧……”她叹了一声。
这世上能放下的,大概并未真的放在心上。
只是累了,想停下来看着他走远罢了。
“有些人明知道碰不得,却还是忍不住想要靠他近些,但他哪怕回应我一点,我就知足了。”季望舒这会儿把从前无暇细想的过往都记起来了,一口苦酒入喉,呛得她直掉眼泪。
她手里紧紧攥着一直银蝴蝶簪,样式极为寻常,她却当个宝贝似的不肯放。
这世上有太多求而不得,看得多了,本以为早就不在意了,但切身体会,才晓得无论多少次,都疼得无以复加。
她将四年前的答案再听他亲口说出,仿佛就为了证明她这些年做了多少无用功。
明明是近在咫尺的人,却怎么都碰不到……
顾如许拍了拍她的肩,轻声细语道:“错不在你,你要是想哭,就哭吧。”
季望舒靠在她肩头,无声无息地掉着眼泪,仿佛要将这四年的委屈都哭出来,顾如许觉得难受,端起酒盅仰头饮尽,算是陪她喝一场。
这个要强的姑娘,从第一回见面,她便觉得她如阳春薄雪消融,落落大方,尽管那时将她错认成了男子,但这丝毫不妨碍她那样讨人喜欢。
她武功高强,精明能干,操持着整座此生阁,从不见她怨怼一句。
那么好的一个姑娘,就连哭的时候都不敢让人听见。
光是想想,她都觉得揪心。
可她又能做些什么呢,除了陪她哭,似乎也束手无策了。
明明近在咫尺,却又无论如何都难以触及的心上人啊……不知为何,她竟有些感同身受的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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