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豪门未必命就好!(1/2)
张守户正在骂儿子们:“老子外面有,也答应过你们,不会再有孩子。看着我挨你们母亲的骂,笑什么笑什么!”
骂得儿子们正低头不敢回话,房外抢进张夫人来,手中举着一根簪子,对着张守户就打:“我把你个老不死的,我把你个老花心不死的,我把你个不把我放在眼里,”
张宝成和两个弟弟张金成张银成上前来阻拦,张夫人给他们一个人一巴掌,连哭带骂:“我白养了儿子,只有小四最好,又吃人的亏上人的当,我没有好儿子,没有帮的人,”
“母亲,这又是什么事情要闹?”张宝成跪地上抱着头。
眼前多了一枚簪子,张夫人送到他面前哭:“看,你看!你长眼睛怎么不看!这是什么!是你父亲的,怎么到了外面女人手上?”
张守户父子四个人目瞪口呆,张宝成先叫起来:“这是父亲丢的那根!”同时,张守户把桌子一拍,大怒道:“萧护小儿,欺人太甚!”
“父亲,这是你被胁迫时,小厮们取走的那一根!”张金成和张银成也都想起来。
张夫人冷笑:“装,我看你们父子一起装,这不是头一回合着伙儿骗我的吧?”数落着,如数家珍:“十年前,宝成儿你还小,你父亲在外面三天不回,流连在女人窝里不回来!五年前,金成儿你不记得?……”
张守户大怒:“我们在说正经的!”
“呸!你个老东西,我和你说的不是正经的!”张夫人也怒目相还。
张守户气得哆嗦,一是气萧护把这根簪子用在这种时候,二是气夫人不讲道理。怒完了有些清醒:“那女人呢,带来见我!”
“你还想见!我撵走了!”
张宝成和弟弟们面面相觑,一起道:“母亲,这事情是真的呀!”
“哼!”张夫人扭身子不理。
张守户咬着牙骂:“萧护!”老子把你怎么样,一时还没有想好。张夫人也不再哭,坐着只是垂泪,把手中那根簪子捏过来揉过去,如果是面团子,只怕一丝一丝扯坏掉。
床上发出一声呻吟,张玉成醒了。
“小四,你觉得怎么样?”这是最小的儿子,张夫人扑上去,觉得找到一个能说话的人,又开始哭:“你再不醒,母亲可没有依靠的人。”
张宝成对弟弟们瞪瞪眼,弟弟们咧咧嘴角,一起来看张玉成。
张玉成虚弱地道:“头晕,头疼,身子也疼,”
张守户冷笑:“这还是你小子从小摔打身子骨儿好,不然你早没了。”张夫人回身把手中簪子就砸:“要你多话!”
簪子在半空中一晃,宝石划出漂亮的一道光线。张玉成轻声道:“这不是父亲丢的簪子?”四个儿子全这样说,张夫人溜圆了眼:“这是真的?”
“啪!”张大帅怒拍桌子,拂袖而去,出房门时,对儿子们怒火中烧地道:“说完故事,劝你母亲快进宫!”
他回书房里,凉凉气得滚烫的脑袋。
片刻后,张宝成蹑手蹑脚地过来,小声道:“父亲,二弟送母亲进宫去了。”张守户有些欣慰,心口堵着难奈的气也下去一截,但还提不起来精神:“好,老大呀,”
他叫了儿子一声,很是苦恼:“你说姓萧的小子,他这主意能从战场上打到这里,这都有大半年了,这小子怎么就这么一肚子坏水呢?”
张宝成尴尬的面上一红,认为是父亲对自己兄弟几个不满意。事实上,父亲也时常有这种意思出来。张宝成顺着父亲的意思往下猜:“不然,再去生一出子事?他能找江湖人,我们也能找不是吗?”
“算了吧,我们养的这些江湖人,全不中用。”张守户不无灰心。他被那个叫叶词的吓破了胆。
他摆摆手:“大事未发动以前,大家走官样文章吧。”
半个时辰后,宫门外落下张夫人的大轿。张家本不在京里,为了儿子的亲事,和大帅跟萧家的官司,张夫人先于丈夫半年来到京中,这半年里时常进宫,宫中不少人认得她。
在别人眼里,张夫人也是个财神爷,见到她哈腰点头的人不少。张夫人对有些人是傲然笑着,直到贵妃宫外,才收起骄傲,抿一抿唇角,用帕子掸掸衣上,堆了满脸的笑,摸摸袖子里带的银票不少,踏入贵妃宫中。
一进门,见几个太监抬着一桌子席面出来,后面跟着贵妃的大宫女映雪。张夫人上前招呼:“这是往哪里送的?”
“给郡主的,”映雪笑嘻嘻。张夫人欢天喜地:“可是的,贵妃最疼的,就只有郡主。”见那上面玉盘金碗,银勺上有小宝石。张夫人在心里暗叹,这是个疼爱孩子的人,却可怜见儿的,进宫多年,喜信半点儿不动。
贵妃给张夫人和其它命妃的感觉,全是很疼爱寿昌郡主的人。任如寿昌郡主打骂自己的宫女,贵妃也不生气,反而笑嘻嘻劝侄女儿:“喜欢什么就要什么去,只要姑姑这里有。”
张夫人感叹着,在心里为贵妃难过着。
可怜她没有孩子,人还有什么乐趣?
在古代,女人就是生孩子的,孩子是个依靠,与今人相比,今人是幸福得多。
守殿门的宫女们全认识她,见张夫人塞银票过来,熟悉的往袖子里一装,进去一个,再出来点头笑:“贵妃娘娘有请呢。”
殿中金碧辉煌,殿顶描金绘花卉,镶宝石雕金漆的锦榻,无一不是皇家气相。张夫人不放心上,有人说萧张两家富可以敌过国舅,张夫人自己知道这话不假。
再不放心上,只摆出稀罕的样子过去,见石贵妃坐在碧窗下。
这也是个少有的美人儿,因为没生过孩子,还有着少女般的容貌,少女般的身条儿。微鼓的面颊,有小小的酒涡,几丝发丝柔和的披下来,如花间柳丝,只添风姿。
她嫣然一笑,有如美玉生辉,眉眼儿间有几分和永宁侯相似的地方,偏头一笑,又有着孩子般的稚气。
贵妃是在皇后西去两年后进的宫,先嫔后妃,当年贵妃,在不少人关注于她是不是能当皇后时,她却一年一年的没有孩子。
贵妃十分的客气,在命妇眼中是从来不拿大的人,见张夫人来,这是南宫复说过要笼络的张家人,更是笑着要起身,又不起身。
只这一个姿势,已经让张夫人心满意足,自觉得贵妃对自己,大过别的贵夫人。听贵妃含笑问:“从哪里来?”
又让宫女们:“赐座。”
有人端过一张铺设八宝灵芝瑞兽锦垫的座椅来,张夫人欠欠身子坐下半个屁股。开口,先是一通的奉承话。
石贵妃微微地笑,又是为寿昌而来?她在心中仔细想过,让寿昌缠萧护也许是个错误,早知道寿昌这草包弄不住萧家少帅,应该答应张夫人。
不想张夫人接下来,却是先取帕子,捂住脸哭丧着脸,半吐半露的把昨天事情说出来,隐然有求贵妃作主的意思,且把矛头指在萧护身上。
石贵妃认真地为寿昌想想,嫁给张守户的儿子也不错。她多年深宫看似高高在上,其实并没有太多宠爱自己最明白。
当初以为进宫就是人上人,没有想到宫中寂寞岁月,可以让人发疯。就答应永宁侯的疯狂想法,石家本是龙子皇孙不是吗?
弟弟大事已在,自己就是公主,而弟弟是容不下寿昌这种身份的。
寿昌这草包,总得嫁一个人。不然还天天在家里闹?
张玉成是个男人,男人全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又会爱她到几时?
反正寿昌早也是死,晚也是死,不如有点儿作用,拉拢一下张家也罢。石贵妃不对张夫人明说,张守户尚且不知道是弟弟在南宫复后面主事,更不知道贵妃也知道这事。
她含蓄地劝慰张夫人,见张夫人从帕子下面看自己,只当看不到。见映雪来回话:“送去了,郡主说多谢娘娘,”
这么客气的人还是寿昌吗?石贵妃会意:“国舅在?”映雪笑:“是呢。”石贵妃淡淡:“哦,我知道了。”
转脸儿对张夫人微微诉苦:“郡主生得如花似玉,堪称京中第一人,皇上也这般夸她。只是有一条,她性子顽劣,要什么就得给什么,唉,萧家少帅不愿意,也是我意料之中。永宁侯还小,还没有儿女,我最疼的,就是寿昌了,我想过了,只要有个疼她的人,倒不要容貌好的。”
石贵妃好似一个好姑母,看上去谁也猜不出灭了封家满门的人,也有她一手。
张夫人喜欢得身上突突的发痒,再一想张玉成的丑闻马上大街小巷子都会知道,又黯然神伤:“娘娘,唉,”
“张大帅为人耿直,”石贵妃为自己找出这样一个词很得意,张大帅耿直吗?弟弟说他是只老狐狸。见张夫人屏气凝神对自己看,石贵妃笑:“张公子我见过,也是个可疼的孩子,找出来那陷害的人,也就是了。”
张夫人喜出望外:“是是,”又委婉的道:“以前郡主在玄武军中,玉成气得天天睡不着觉,说一朵鲜花,怎么落那儿了,这男人,要知冷知热才是。”石贵妃微笑,你家男人知冷知热吗?
“再说这萧少帅也不是东西,郡主对他照顾不少,什么粮草呀,什么兵源呀,什么军需呀,什么……”扳着个青色绣老梅的帕子,直到说不出来为止,见贵妃还是笑,张夫人记得儿子的叮嘱,大着胆子道:“我要是您呢,要治他的罪呢。”
石贵妃笑吟吟:“哎呀,我可不能插手外臣们的事。”
“那郡主她能乐意?”张夫人凑上一句,石贵妃笑而不答,她笑容如凝结在玉瓶上的花,透着晶莹。
这晶莹还没有完全展开,有人回话,回得很急促:“江宁郡王妃到。”她回话的不是江宁郡王妃拜见,而是江宁郡王妃到。
张夫人今天敏锐地捕捉到,是她为了张玉成的伤,心思比平时灵敏得多。不知为何,她吓得一下子站起来,疑惑地问自己为什么这么害怕,才想到自己正在谈论人家女儿。
江宁郡王妃不喜欢张玉成,见到张夫人也淡淡的。
张夫人面上变色,怕和贵妃说得再好,郡王妃从中作梗。张夫人虽提前来到京中,还不知道宫中的一些内幕,只知道论国法贵妃大于郡王妃,可这个郡王妃却是贵妃的长嫂。娘娘们,没有论家法的说法,但是郡王妃不是一般的郡王妃,她是先皇后的族妹也罢了,却是邹国舅的亲姐。
郡王妃要说不答应,贵妃也没有办法。
张夫人急切地对石贵妃恳求的看着,请娘娘作主!
石贵妃知道她的意思,才回一个笑容,就见缀八宝琉璃珠子的帘子打起来,江宁郡王妃一径进来。
不同于去见信妃等人赔罪,江宁郡王妃是盛气而来,面上怒容如春花大放,一眼可以看得出来。
她一进来,张夫人眼前一亮,马上觉得贵妃并不是最美貌的。这位郡王妃,穿着烟霞红五福捧云的镶边宫衣,戴一个小小玉冠,两边宝石关挑,紫英花钿无数。有一串碧玉在项下,中间是一个小小的金福字。
她素来是端庄的,又认真不是作威作福的人,可能常为女儿有轻愁,眉心中间总起一小朵忧愁,更添上几分神采,好似花带初露般,让人一见就难忘怀。
此时眉心轻愁换上傲慢,是在见到张夫人也在以后。
她甚至傲慢地不理会张夫人,走进来也不对贵妃行国礼,倒是石贵妃客气站起来,这是娘家嫂嫂,贵妃算是有礼貌,含笑问:“嫂嫂几时来的?”
大家都知道是废话,江宁郡王妃出入宫廷,可以坐车骑马。
郡王妃胸前起伏,似乎好容易才压抑住自己,不知道她哪里来的气。张夫人一见就头皮发麻,没来由的呆不住,支支吾吾:“娘娘王妃,臣妾告退。”
出来觉得很奇怪,而且越想越糊涂,郡王妃以前见过,只是隔着一层,倒不是这样的傲慢,人人都说她温柔贤淑啊?
张夫人就往信妃宫中去,因和贵妃最近走的多,和信妃也很熟悉。去了以后很想问问一个郡王妃闯贵妃宫殿,通报的是“江宁郡王妃到”是怎么回事,可到底没找到机会,没有问出来。
她不知道她走以后,江宁郡王妃沉下面庞,还是柔和嗓音:“下去。”包括贵妃的人都下去了。
石贵妃面色沉得如见仇敌,眸子里一闪而过的是冰寒入骨,好似高山上雪,又遭冰冻,更寒上一层。她面上撤去笑容,带着明显压抑自己的喘息,冰冷冷问:“你有什么事?”
“我问你,张夫人来是说什么事?”江宁郡王妃有了怒气。她用不敢置信,不能相信,你又敢打我女儿主意的神色,痛苦莫明地质问。
石贵妃一噎,又昂起头。她本美貌,此时这一扬头,秀色如叶底下莺语般一滑而过,江宁郡王妃对着她的容貌多了三分怜惜,想到她又拿自己女儿说事,再沉下脸。
“命妃来朝见我,这是应当的。”石贵妃头上首饰一起晃动,这是很失仪的事情,可她动了气,不管发上乱成一团。
她的语气,激怒了郡王妃。
江宁郡王妃阴沉着脸:“那你怎么不见萧少夫人?”
“我难道不疼寿昌?”石贵妃伶牙俐齿的还回来。江宁郡王妃冷笑撇嘴:“寿昌儿是稚气了些,不过她将来自有太子照顾,你不要存着坏心思带坏她,还当我不知道!”
石贵妃心中猛地一疼,太子照顾?她只想放声狂笑,太子照顾?是的!将来有太子照顾,寿昌可以放心的娇纵,反正郡王妃是个得体懂事的人,还能拦着女儿一部分。余下拦不住的一部分,交给皇上去拦。
像郡主执意去追萧少帅,江宁郡王妃是不答应的,后来皇上见了她一回,不知怎么的,她就答应了。然后寿昌去了,头一回笑着回来,说怎么怎么好,后一回哭着回来,说人家已成亲。自女儿走以后的江宁郡王妃一直哭泣担心,见女儿回来说人家成过亲,她倒笑了,开始认真给寿昌郡主寻亲事,不过她的草包女儿不答应,一直耽搁到现在。
郡王妃,是个识大体的人,为什么在教女儿上出格,她也有自己的一腔辛酸事。因此敢于面对石贵妃冷眼相对,要是郡王妃不识大体,寿昌早就封公主,萧家也早被逼反。
她只恨石贵妃:“你知足吧!你这个不知足的人!”
石贵妃恨恨:“我知足,我的好嫂嫂,你才是那知足的人吧!”
“你担的什么心!有太子照顾,以后你是当太后的人,你不用怕。有国舅在一天,自然照顾你一天。”江宁郡王妃又放缓语气,她总是这样,出身名门,很懂得别人心思,这世上只有两个人的心思江宁郡王妃把握不住,一个是她自己的丈夫江宁郡王石昭,一个就是她的女儿寿昌郡主。
把握不住丈夫心思,郡王妃不再去想。可女儿,不能由着这起子人教得再什么事都不明白。
郡王妃没有想到这里面她也有原因,她只找石贵妃的事。
石贵妃恨不得一掌掴她面上,自己的好嫂嫂!她是国舅的亲姐姐,国舅待这个姐姐如亲生母亲,比对先皇后那名义上的姐姐还要好。太子有国舅,什么事也不怕,太子以后会照顾国舅照顾姨母,会照顾寿昌那草包。再给自己一个太后的封号,然后自己继续呆在深宫中岁月幽长,有如这几年。
本想进宫,是当那第一人的唯一女人;本想进宫,是想自己美貌过于天下人……还有亲嫂嫂她敢不帮忙吗?
不是这深宫冷岁月,只有一个贵妃的名头!
没有想到啊。
“当初,是你求的我,”江宁郡王妃见她不动也不说话,抓住时机再攻她的心:“你还记得,你跪在我脚下,说你只要进宫,说你为石家富贵永在,你愿意进宫。你对我说,好嫂嫂,是石家的姑娘,照顾天子是万千之福。如今你什么都有了,皇后你不必想,可太后却是稳稳的,你还在担忧什么?”
石贵妃冷着脸:“你说完了没有!”当初哼,当初不这么对你说,怎么能进宫,怎么能当贵妃?一直就想当皇后,以为当上皇后就会得到皇上的宠爱,没有想到那一天,江宁郡王妃姗姗然而来,笑语可亲:“好妹妹,皇上对先皇后恩宠不变,这皇后的名分,再不会给任何人!”
从此,石贵妃恨江宁郡王妃入骨。你能霸完了不成?
她还真的就霸完了。
寿昌的身世,是石贵妃在石明成年后告诉他,石明一听就大怒,拔剑要出去,石贵妃拼命的拦下来。石明对寿昌毫不客气,就是从这里而来。
北风到这里止步,数道宫门,两道殿门,几道帏帘,隔住里面龙涎香燃起的深氛。宫女们不敢在外面停留,她们也就看不到里面两个贵夫人急红眼般,你咬着牙,我狠瞪着你!
都轻轻的吁着气,仿佛叹出来的不是佳人香喘,而是一段岁月的忧伤,或是年华的老去。似低低的吟唱,怀念着曾经的春华。都有不甘心,都觉得自己是苦命人。
她们生长在权势过人的家中,只等长大后嫁入豪门,有人终生没有感情,只有维持家庭名声,维持自己名声,维持孩子名声。
你恨我,不过是恨我逼迫了你!
我恨你,不过是恨你不知足!
你不知足也罢了,怎么还找上自己的孩子?自己唯一的女儿,是背后人称草包的那一个,却是自己的心血,自己的结晶。
终于,不知道哪一个先别开脸,贵妃灰白着面庞,扑通一下摔坐她的宝座上。而郡王妃匆匆而去,临走前,拂开了自己的袖子。长舞若凤翔的桃花长袖,仿佛拂开的不是一场争执,而且一只苍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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