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养性(2/2)
“呵呵,邓领卫不必给我留颜面。我知自身行事常粗莽,远不如萧兄那般细致入微。所以还是我更好懂些,对吗?”我笑道。
萧秀没等邓属回答,便接过话道:“其实我只会花心思在零碎琐事上,远不如尚兄,站在高处,顺势利导。尚兄谋局,善于取势,若非爬上峰顶,难以观其全貌,我看世间没几人能懂。如果只会取眼前利,即便能事事获利,也未见得能取大势以全胜。这就如下棋,若只争一子之得失,而不抽身通观全局,往往很难取胜。故而高者取势,低者恋子,善胜不争,善阵不战。恋子者,人皆识之。取势者,隐其力,匿其行,弃小不救,无事自补,始以正合,终以奇胜,敌未投子,难察其所图。因此,还是尚兄更难懂些。”
一旁的班心听不下去了,只见他不耐烦地说道:“好了,二位打住!小先生该睡了,否则新莹回来又该怪我。对了,方才新莹差人传过话来,今夜不回来了,在那边过夜。”
“今日过后,尚兄要与饶阳公主正面相对了,想必很耗费精力。我等先退下了,尚兄好生歇息,养足精神!”萧秀关切地对我说着,随后他和邓属一同起身,行礼离开。
在班心命令的眼神下,我不敢多坐。待萧秀和邓属离开后,我便去榻上躺着。着实也有些困,很快我就睡着了。等再醒来,已是日上三竿,榻前马新莹正在擦着屏风。
“新莹姑娘,这么早啊!”我支撑着起身,跟马新莹打了声招呼。我虽睡了许久,可还是觉得疲乏无力,故而坐到榻沿上,缓了缓。
马新莹见我醒了,忙将我衣裳取过来,同时回我道:“小先生,昨夜睡得可好?”
“睡得很好!”我笑着答道。马新莹遂来给我穿衣,我又问他道:“姑娘何时回来的?我知道百合园离此不近,何不歇息一下,那些洗擦的活儿给别人做也是一样的。”
“哎呀,没事,我闲不住的。”马新莹说罢,便跑去火盆上的铜洗中,取来手巾递给我,又说:“你自己擦擦,我去给你端吃食。”
我擦完脸,将手巾送到铜洗上。班心起身招呼屋外的仆人进来,将铜洗端走。他自己则走到窗前,打开窗。我觉得有些冷,便紧挨着火盆坐下,伸手在火盆上烤起来。我与班心,没有相视,只是无言。我没多说废话,估计他也懒得搭理我。
待到马新莹再回来,手中端着热气腾腾的吃食。他将吃食放到我身旁的案几上,我忙说:“姑娘辛苦了!”
“哎呀,你快吃,别凉了,跟我客气啥。”马新莹坐到一旁回我道,接着又好奇地问我:“小先生,你知道渤海王子大之萼吗?”
“大之萼?渤海储君,他怎么了?”我拿起勺子,问道。
马新莹答道:“他···好生俊朗,比郭公子还多几分英气。”
我差点没吐出口中的食物,匆忙咽下后,抬眼看到马新莹正犯花痴。不知为何,心中很不爽,于是冷冷地又问:“你见过他?”
“嗯,回来的时候,恰巧遇到他,听说是入长安纳贡的。他骑着马,气宇轩昂的,若不是衣裳不同,还以为是咱大唐人呢!从未见哪个番邦,有此等风度之人。”马新莹依旧赞不绝口。
这时,萧秀回来了。待萧秀坐下,我便问他:“萧兄,听说渤海王子大之萼入朝,可有此事?”
“确有其事,今日刚到长安。怎么了?”萧秀反问道。
我又问:“此人如何?”
“乃渤海储君,听闻有些手段。今次入朝纳贡,带了不少贡品。渤海那边传来的消息说,大之萼入朝是想谋求十年安邦之约。作为附属国,他愿意每年纳贡称臣,但不希望大唐在渤海驻军,也不希望大唐干涉渤海内部。说白了,就是希望在他谋取国主之位时,大唐不要插手阻挠。番邦小国,各怀心思,不足为奇,尚兄为何注意到他?”萧秀跟我说着自己了解的事情,同时反问我道。
我皱了皱眉头,再问道:“听说此人气度不凡?”
“小国王子,在自己国内养尊处优,心气难免高些。待他见过长安繁华,就知自己鄙陋,会收敛的。”萧秀回道。
我摇摇头,担忧地说:“怕只怕,此人并非善类。他作为使节,却敢在正月二十三才入长安,不知是道路险阻,还是有意错过元日大朝会和上元节后的每年惯例朝见。虽然他所谋之事,我等不必加以阻拦。但此人,还是需要注意一下。若他真是刻意此时才入长安,难保没有对大唐生出异心,将来或会长成一颗毒疮,故而不得不加以提防。”
“尚兄说的也不是没有可能,我稍后会安排人盯住他。倘若查到他已起异心,会及早掐灭这缕火苗的。”萧秀点头应道。
“你要咋掐灭啊?”马新莹急了,忙问。
萧秀疑惑不解地看着马新莹,口中答道:“自然是···设法在渤海境内,让他身首异处。你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个?”
马新莹抿着嘴,用怨怒地眼神瞪着萧秀,弄得萧秀一头雾水。我埋下头,只顾自己吃东西。
一旁的班心看不过去,劝马新莹道:“妹妹不必恼怒,二公子不知情,这样安排没错。倒是有些人,挑了事,还埋头装傻充愣,才最可气。”
“小先生!都是你!”马新莹气愤地冲我怒道。
“啊···”我抬眼看了马新莹一下,见他气鼓鼓地瞪着我,我就又埋下头,不知所措地说:“我···我···用膳呢···”
“妹妹,现在你知道了吧,在此处可不能乱夸人英俊。更何况,你夸的还是个番邦人。你知道异族外邦为何都粗鄙不堪吗?除了他们自己不肯学以外,我们也压根没想教化他们。否则,中原以外的那些蛮夷番邦,早就是华夏一家了。故而,番邦就是番邦,蛮夷也只能是蛮夷。他们既没有诗书礼仪,也不许气度华贵、风度翩翩。就算一身珠光宝气,没了内在的涵养,他们也只剩粗俗了。因此,大之萼若真如你所言,有我大唐人的气度,那他就不仅是显得突兀了,更是有逾矩之嫌。他一个异族外邦之人,就算有王子之尊,也不配有大唐气度!虽然这些话会伤到你,可···这便是现实。好在你同我一样,都是女儿身,不用顾虑这些。更何况,你生在大唐,长在大唐,虽有一半外邦血脉,但我们从来都是将你看做大唐人的。妹妹,你可不许和我们见外了!”班心劝慰着马新莹,还起身来到马新莹身旁,拉着马新莹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握着。
马新莹眼中含泪,望着班心,说道:“我知道,从小府里就没拿我当外人。虽然阿娘坚持,让我衣裳与众人都不同,可在心里,我早就是大唐人了。我不会说阿娘的家乡话,也没去过那里,不知道大食国到底是什么样的。虽然,也好奇,可是我在大唐很好啊。若真将我送到大食国,那才是噩梦呢。”
“你放心吧,不会让你离开的。大唐何其包容,就算你是从大食国捡来的,也不会将你送回去的。”萧秀调侃他道。
马新莹红着眼睛,瞪着萧秀,说道:“臭小子,我看你皮又痒了是不是?”
“其实,没必要如此排外。只要是说我唐语,学我诗书,识我礼仪,知我历史,忠孝仁义,以诚奉国,都算我唐人。华夏本就是炎黄大帝融合万邦逐渐形成的,蛮夷也只是相对的。只要肯学,蛮夷何尝不能脱蛮入华?只是于国而言,不得不对一些事有所防备,故而才必须将此分辨清楚。大之萼身份特殊,他若有雄心壮志,对大唐而言将是祸事,所以才不得不防。还望新莹姑娘,切莫多想!”我也安抚马新莹道,放下手中空碗,拿起托盘上的手巾擦了擦嘴,又放回原处。
马新莹起身,来案几前,将托盘端起,冲我噘着嘴,“哼”了一声后,傲娇地扭头就出去了。我被他可爱的模样逗笑了,望着他的背影,默默在心中叹道:
娇颜惜俊貌,女子不忧国。
若见黄河老,方知自误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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