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遣间(2/2)
萧秀不思而言道:“家父当时认为,周遭各国,虽我们都有生意,一些国家还设有分柜,但生意终究是生意。让那些人打听些消息还行,若是让他们做一些间事,多少会力有不逮。因此还是需要仔细挑选些专门的人,来行细作之事。当然也有另一面的考量,就是万一细作被抓,也不会牵连到各国的生意,更稳妥一些。”
“呵呵,其实我想问的是,令尊为何会想到要派细作去各国?”我笑着问萧秀道。
萧秀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我,接着眨眨眼,答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道理,我想尚兄不会不知道吧?若是不对周边各国知根知底,尚兄‘先灭吐蕃,再破南邵、回鹘、党项、沙陀,而后图渤海、新罗’的志向,将如何实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些细作,将来都可成为尚兄手中最尖锐的利器,可直插诸国的心脏啊。不知尚兄对此,有何犹疑?”
“呵呵···呵呵···这些我都知道。间者,可察敌情,洞先机,对此我毫无疑虑。”我笑着回萧秀道,接着收起笑容,盯着他的眼睛,认真而严肃地问道:“只是,令尊,真的不怕这些细作派不上用场吗?”
萧秀也严肃地看着我,皱着眉头回答道:“这些细作都是我和邓领卫两人,经过再三斟酌,千挑万选出来的。他们或身负异能、或机敏超群、或善于专事,皆非泛泛之辈,并且忠心不二,怎会派不上用场?虽说现在派出去,是有些时间紧迫,一时间难以在诸国潜下去站稳脚跟,但就算只有几个月时间,我相信他们多少都会有一些作用的。”
“嗨,你和邓领卫选出来的人,我当然信得过。二位,一个智,一个勇,所选出来的自然不是凡俗之人,更会对他们量能而用,让他们适得其所。若是有机会用得上,我相信他们定能不负所托。”我不知道萧秀是真没明白我的意思,还是故意装作不明白,才这样说的,但终究也是为我所想,便立即安抚道。
这时邓属在一旁,不解地问道:“那先生的意思是什么?为何会派不上用场呢?”
我看向他,见他一脸懵懂地看着我问,我便笑着答道:“呵呵,二位曲解我的意思了。其实,我不过是想问,你们真的相信我能走到需要利用这些细作的那一步吗?从渺然一身到那一步,中间不知会有多少生死关头,稍有不慎便会功亏一篑。说实话,若不是你们这般鼎力支持,我对自己都没有信心能走到那一步。那日不过随口一说,不想你们竟真的行动了。难道你们没想过会走不到那一步吗?更何况,当时我们并不熟识,我想以萧老爷的城府之深,不会想不到这些细作,可能最后会无用武之地吧?若真的那样,对那些细作来说,岂不是太不公平?就算对萧府来说,也是耗费巨大,岂不是得不偿失?”
“我等相信你一定会走到那一步。纵然未来尚存诸多变数,但既然认定是你,我等便会全力以赴地助你。这世间,有些事并不能去计较得失,更不能在权衡利弊后放弃,哪怕只有一线希望能成功,那便要做万全的准备。准备了,可能会用不到,但若是不准备,等到要用的时候,便会手足无措,最后的结局只能是一败涂地。所以,无论最终尚兄能走到哪一步,萧府该做的事情,就必须去做,请尚兄无需犹疑,更不用为萧府长虑顾后。”萧秀立即接过我的话说道,试图打消我的顾虑。
不过我终究还是心有不忍,便叹道:“嗯,你们的心意我明白,也甚为感念。说实话,自相遇以来,我一直万分庆幸能有你们相助。可每当情绪低落之时,往往会心志松动,亦会担心自己走不到最后,害怕你们所托非人,会辜负了诸位的期望。”
“尚兄大可不必如此,我常听仆人说,你总会给他们一种可靠的感觉,让他们觉得足以信赖。甚至连新莹,也在那日西楼望月后,对我说,今后你的话,他会不思而信,因为他在你身上不仅看到了仁义,还看到了你的担当。我们都信你,你就更要相信自己,无需妄自菲薄,担心什么。”萧秀劝慰我道。
邓属此刻也在一旁跟着说道:“是啊,先生,我也信你!虽然刚见面之时,看你未及弱冠之年,心里曾有过质疑。但与你相处的越久,便越是信赖你。纵使你说的有些话,我听不太懂,一些计谋,我也不知其中深意,但却不会再心存疑虑,只管去认真执行。更会在心底对自己说,信你不会有错!”
我见他们这般,心头的压力更大了,却又无法言表,只好对他们报以微笑。
萧秀见状,继续对我安抚道:“若是我们这些人的眼光你信不过,那家父的眼光你应该信得过了吧。家父识微知着,素有知人之明。与我比起来,家父的察人之能胜过我十倍。对任何人,只需看其眼神,便知此人心性;阅之神色,观其举止,便知此人品行;与之交谈,洞其言语,又知此人潜能。家父说你,心如瀚海,品行清正,若解开心中郁结,当有无限可能。家父还说,既然你历经磨难,应该学会了动心忍性,想必天已降大任于你。因此尚兄不用有什么压力,既然天都已降大任于你,就定然会助你成事。你想想看,连天都会帮你,还有何人,还有何事,可以阻挡你?”
“呵呵······”我听完萧秀之言,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我知道他只是安慰我的话,但听起来还是让人倍感舒心,遂叹道:“是啊,我该坚定心志的,无论最后结局如何,我都不得有半分退意。那就请萧兄,为我仔细说说这些细作吧。”
萧秀看了我一眼,眼神里的坚定比我更甚,接着回道:“因时间紧迫,便先从信得过的人中挑出了第一批。这批人的首要任务便是弄清楚各国真实的舆图户口,其次是民情民俗,最后若尚有余力,可适当探查各国军政之事。等到这批人探查清楚了这些基本情况,估摸着第二批人也应该训练有素,可以派出去了。第二批人就需要深入各国军政之中,打探清楚各国的军事部署、后勤补给、后备储力等等,当然各国朝堂的形势也需了若指掌,若是这些都弄清楚了,可自行制造些机会,能乱其军政最好。第二批人的任务完成之际,我想时机已到,第三批人也可以派出去了。第三批会是死间,其任务便是想尽一切办法扰乱各国。能使各国相互征伐自然最好;若是做不到,能让各国发生内战也还不错;若是这也做不到,那就必须不惜代价,让各国军政产生嫌隙,内部分崩离析。必要时,纵以死相拼,也定要不辱使命,达到目的。目前暂且是这样想的,不知如此安排,尚兄觉得可否?”
“死间之事,尚需谨慎。我说过,我不愿看到你们任何人陷入危局。更何况深入他国,若客死异乡,连尸身都无法送归故土,入土为安。”我说完,叹了口气,闭上眼,忽然觉得头有些眩晕,便揉了揉脑袋。
萧秀也跟着叹了一口气,对我劝道:“孙子兵法有云,‘不知敌之情者,不仁之至也,非人之将也,非主之佐也,非胜之主也。’尚兄若知其意,当不惜间者之命,而惜天下人之命。为天下人之命而忘己之生死,乃间者之责,纵是死,亦死得其所。故而,尚兄无需为他们悲恸,当为其感到骄傲。太史公司马迁曰,‘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用之所趋异也’。”
“孙子所言之‘死间’,不过‘诳事于外’。而萧兄方才所言之‘死间’,似乎须抱必死之心而入敌国。对他们来说,这样做,是否过于残酷。向死而生,生而无望,难保他们不会动摇初心。”我道出我的担心,因为曾经历过生死,所以更明白人的求生本能,其力量有多巨大。既然我的初心会为之改变,我便很难相信会有人能在其面前岿然不动、慷慨赴死。
我睁开眼,看到萧秀若有所思,皱着眉头回我道:“这也是为什么要把他们最后才派出去的原因之一,一来需要前面两批人为其铺路,二来需更多时日对其进行甄别和筛选。其实,只要前面两批人完成了各自使命,纵然‘死间’一无所获,也无关紧要,不过战事辛苦些罢了。”
“那我等何必再派出这批人?”我反问道,接着见茶壶的水翻滚着,邓属将茶壶取下,给我和萧秀分别倒了杯茶水。
萧秀拿起杯盏,吹了一下,对我回道:“若是这些人成事了,其益处将无与伦比。到时,其国必危若累卵,只要我们兵临城下,就会让其人人自危,甚至不攻自破、不战自溃。孙子言‘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因此若是让其不战而败,不仅我们的损耗是最小的,对其国之民而言,也是莫大的幸事。”
“幸事?呵呵,我们因一己之私而灭其国,对一些人来说,这恐怕比死还难受,谈何幸事?!”我摇着头,心生愧疚地叹道。
只见萧秀尝了一口杯中的茶,可能太烫,他又将杯盏放回到案几上,接着安慰我道:“如何不是幸事?若是连年战事不断,他们会活地更辛苦。但若是尚兄能给他们一片净土,让他们安居乐业,对他们而言,又何尝不是一件幸事?至于忠君爱国,他们之中大多数人,还无法做出自己的选择。他们既无法深入庙堂为君分忧,亦无法以一己之力改变战局,所以很多人都只能是随波逐流而已。”
是啊,萧秀之言不无道理,很多时候,百姓是无法选择兴亡的。虽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可若是君不君、臣不臣,纵使百姓皆能为国赴死,国依旧不国。这样想来,不免感到伤怀,遂在心中叹道:
家国万古兴亡事,不问君臣问匹夫?
只待来年收战鼓,人间处处是长安!
笑三镇,遣细作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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