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质天(1/2)
“独上西楼对天质,别是滋味风罢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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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我如此,几人都沉默无言。过了半晌,萧秀打破幽寂,低声说道:“夜已深,尚兄早些歇息,我等就先回了。”
我没有看他们,点点头示意了一下,随后萧秀招呼邓属和珠玑离去,剩我一人在窗前。而此刻,那心底的痛苦,无处诉说。或许,我还不算一个合格的谋士吧,也没有含污纳垢的宰辅度量,还是免不了一腔热血、书生意气。一想到深爱的民族病入膏肓,心系的百姓困苦无助,我便不由自主地感到悲愤和痛心。甚至咬牙切齿地痛恨起来,既痛恨那些罪恶,也痛恨自己无能。
踱步来到榻前,却如何都没有想睡的心思。躺下来,闭上眼,仿佛看到无数张脸,或狰狞、或凄惨、或绝望。睁开眼,泪又不自觉地流了出来。起身漫无目的地来回踱步,不知何时推开门出去,不知何时来到园子最西边的小楼下。登上喽,在回廊望着孤月,苦声笑吟:
月知天上寒,我尝人间孤。
万民齐下泪,不知向谁哭。
问天心何忍,恨天真无情。
若要违天意,我必逆乾坤!
这时,什么东西搭在了我的肩上,低头一看才知是那领黑斗篷。转过身,看到马新莹,睁着大大的眼睛,撇了撇嘴对我说道:“二公子让我送来的,怕你着凉,也怕你做什么傻事儿。诶,小先生,你还好吧?”
一边说着,一边用手巾给我擦着眼泪。我不由得心中生出一丝暖意,遂对他微微一笑,接着低下头,又转过去,看向远方,看着眼底的长安,问他道:“新莹,你说老天爷是善良还是邪恶的?”
“别问我这么高深的问题,我一个女儿家,哪里懂那些大道理,我只知道要好好活着。”马新莹扶着栏杆也望向远处,认真地回复我。
我转过脸,看向他,他眼神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脸上浮着一丝微笑。我不想打扰他的心境,可是心中的郁结不知跟谁倾诉,想着或许这样一个积极乐观的人,能给我不一样的回答,便又残忍地问道:“那要是老天爷不想让人好好活着呢?”
“寿光和长生堂的事情,我也听邓叔说了一些。其实,就是天灾人祸,若不是那些坏人为非作歹,也不至于死那么多人。与其在这里伤怀,还不如想点办法把那些坏人都惩罚了。管它老天爷是好是坏,再说,就算你想明白了,你也管不了。但是你可以选择做个好人还是坏人,你可以选择顺其自然还是去改变这一切。”马新莹也转过身,看着我的眼睛,对我说道。
是啊,管它是好是坏,悲天无用,悯人亦无用。我皱着眉头,看着马新莹,接着问道:“你觉得,我能改变这一切吗?”
“当然!我相信你可以做到。他们说你是天选之人,我不懂什么意思,但是我信你。如果这世间有一个人能改变这一切,那个人肯定是你。虽然我们认识的时间不长,但是既然萧家会选你,就一定有选你的道理。你不用顾虑太多,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我们都相信你,也都会在你身边支持你。”马新莹用坚定地口吻回我道。
我点点头,接着转过脸去看着远方,继续问他道:“若是把那些恶人都杀光了,我算是个好人吗?”
“嗯,不算!”马新莹若有所思地答道,接着又说:“但也不算坏人,你比那些听之任之,甚至同流合污的人,好多了。虽然都杀光了,不是好人的做法,但至少你有了该有的态度。”
“不知,好人会怎么做呢?”我望着寒月,心中生出疑惑和迷茫。
“嗯······”马新莹思忖半晌,答道:“我猜,或许好人会让那些作恶的人,认清自己的罪孽,并且为此忏悔和做出弥补吧。只是杀了他们,岂不是太便宜他们了。”
我听完,不禁一笑,道:“呵呵,都让他们死了,还算便宜他们吗?”
“当然!那些人,就算给他们五马分尸都不为过。但说到底,这对那些已经被他们害了的人,有什么实际的益处呢?死了的,都已经死了,有些甚至没人给埋。那些活着的,依旧凄楚可怜,并未真正改善什么。赎罪有很多种方法,死亡一定是其中最简单、最容易的一种。”马新莹声音低沉地回我道。
我转过身,看着马新莹,他抿着嘴,眼神里含着忧伤和倔强。我痴痴地望着他,胸中悲愤交加,颤抖地对他说道:“你知道,我有多恨他们吗?我就想他们死,每一个参与其中的人,我都只想让他们死!”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在快要流出来的时候,我转过脸,再看眼前的长安,一片朦胧。泪水终究还是流了出来,我没有顾上这些,继续说着:“甚至,都不想···给他们赎罪···的机会······因为···因为我知道······他们根本···就···就不可能···去赎罪·······”
心中悲愤至极,不禁倚着栏杆,失声痛哭起来。这时,马新莹从身后抱住我,头靠在我的背上。过了半晌,马新莹哭着大声说道:“男子汉大丈夫,你哭什么哭啊?想怎么做,你就去做啊,哭有什么用?我知道,我知道你难过,我也难过,那些被害的人更难过,可是难过有什么用啊?难过要是有用的话,事情还会到今天这种地步吗?萧秀那臭小子都比你做的好,你哭什么嘛?不能哭!不许哭!呜呜呜······”
听到这里,我顾不得拭去眼泪,抓住马新莹的手,转过身,不解地问道:“萧兄?他做什么了?”
马新莹抬着头,用哭红的眼睛,睁地大大的,埋怨地盯着我,眼泪还止不住地流着,没有说话。盯着我好一会儿,才一边努力挣脱我的手,一边哽咽地冲我喊道:“你抓痛我了!”
“在,在下失礼,姑娘勿怪!”我赶紧松开手,尴尬地道歉。
马新莹低下头,一边揉着手腕,一边回我道:“具体的我哪儿知道,也就是听府里人闲聊时说的,好像大水发生之后,老爷就让萧秀去青州了,听说今年平卢分柜的一半利,都用于施粥了。”
“朝廷没有赈济粮吗?为何还要萧府来做这些?”我不解地问。
马新莹抬眼怨怒地看我,接着骂道:“你是傻子吗?朝廷的赈济粮,官府层层抽剥,最后在寿光的粥棚里,只有麸糠。只有麸糠!就算是麸糠也不够,很多人只能去吃树皮、草根。我们萧府不救,还有谁会救?靠那些贪官污吏?还是靠那群坐地起价的泼皮奸商?”
我听完,除了震惊,更是痛恨,竟一时间无言以对。在我思忖之际,马新莹又低下头,喃喃道:“真不知道你是装的还是真傻,平日里那些谋划,听起来蛮聪明的,怎么这会儿反倒糊涂的紧。还说什么天选之人······”
我怔愣了一会儿,突然想起疫病,顾不得马新莹自言自语了什么,接着问他道:“那疫情发生以后呢?府上又做了什么?”
“也没做什么,就是把孙叔叫了过去。不过今日听说‘长生堂’和‘武生堂’在那边卖假药的事,应该是在知晓此事之后才让孙叔过去的吧。否则后来疫病也不会控制的那么好,估摸着是孙叔用别的药替代了‘雪莲’。”马新莹擦了擦眼泪,稍稍平静下来,对我答道。
“神医孙?”我想起那个颇为有趣的老头。
马新莹擦好眼泪,应我道:“对呀,还能有谁?”
看着马新莹哭花了的妆容,有些可爱,又有些心疼,遂笑着对他说道:“是不能哭,你看你,妆都花了,呵呵······”
“还说我呢,你自己不也是,方才哭地跟小孩儿一样。”马新莹噘着嘴,一副娇羞模样,接着将手巾递给我,道:“快拿着,擦擦吧。接下来,你想怎么做?”
我没有去接手巾,思虑起接下来该做的事情:“接下来······”
“不管你想怎么做,我们都会支持你的。萧秀和邓叔还在下面候着呢,你拿着!”马新莹将手巾塞到我手中,接着一边往回走,一边道:“我去叫他们上来。”
我望着他的背影,将手巾紧紧地攥在手里,心里默默地对他道了声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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