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沉睡幻壁（2/2）

“来！”老人招呼点头的我走进她的房中，“你初来乍到，无处安身，你可以和我住在一起，你可以做我的儿子，或者孙子，我给你一身衣服穿，在黄土地，不要再以皮甲做衣服，这很不好看，给你这身衣服穿。”

灰衣灰裤，所有人都身着这种衣服，这是土丝线织就的衣服，从土里拉出的土丝，虽然黄土地不缺少涂料，但觉没人会染色，色彩会致幻。

我麻利地穿上衣裤，她又给了我一双布鞋，然后问我：“你是愿意做我儿子，还是孙子？”

我略觉尴尬地说：“可以认您为母亲。”

“儿子，那好。”老人无喜无悲地说，“我在这里活了三十多年，你是我的第二十个儿子，如果你住得久，以后有机会，也可以去修建自己的房屋。”

我从老人这里探听了黄土地的生存现状，得知这里枯燥的生活。长生屯里有两口井，一个水井，一个油井，油井取火，水井饮用，住在这里的人白天休息，晚上夜半之后要出屯去地里挖地蛋，有地蛋生长的地方泥土会松软如沙，从沙里有毛根露出，这层软沙有二十多厘米厚，只在夜里松软，从地里长出的地蛋根，一日一生，取之不尽，挖之不竭，年年月月供养着黄土地上的人，人们因个人口味嗜好挖取不同颜色的地蛋，地蛋不能久存，会像雪一样化掉。

我在黄土地感到乏味，已萌去志，我原本想在长生屯里探索些什么，或者希望遇到一些具有强烈冲击性的事物，结果一无所获。我一共遇到五条我的沉睡幻壁，我克制住自己，始终没有跨进去，站在街道口，眼中虽有各种各样的幻象，我自岿然不动，最后抽身而去。

我偶然经过一户院落门口，忽然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如果我脑中的记忆准确的话，她应该是兔女郎白冰，我作为千足尸虫时的一个同行伙伴。她穿着宽松的灰衣灰裤，头发盘起，正在晾晒衣服，但是身子与丽色难掩。我内心悸动，无法遏止地想和她交流，我想探知作为千足尸虫的我，的确和她有过一段惊心动魄的经历，我看着她活动的身影，不知该如何与她搭讪。

正当我要突破心理障碍，决定贸然而入和她说话时，一个行色匆匆的人撞到了我的肩膀，头有人不回地走进了院子里。我对这个横冲直撞的人也记忆犹新，他叫常明，也曾骨鲠地为初来乍到的千足尸虫和白冰仗义执言，不过他看起来和土木之王长得有点相似，不过他现在显露出焦躁与紧张的状态，不知是为何在犯难。

常明与白冰做了父女，父慈女孝，感情真挚，而且常明认了五六个儿孙，两三个兄弟，加之他过去在此藏匿的财物，才在长生屯安家落户，正如我认了个母亲，然后有了住所与生活的地方。

常明颠颠簸簸地钻进土屋里，很快从屋里又钻了出来，急切地走向大门，忽然又转头对白冰说：“我要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你告诉其他人吧，也照顾好自己的生活。”

“你要去哪里？”白冰不论什么事，都要知道因果，“出了什么事？最早最晚会是什么时候回来？”

“我不会回来了，”常明说，“我和你们所有人的关系都结束了，我不会再来黄土地了，也不会在这里生活了，我必须走了。”

“为什么这样？”白冰额头微蹙地等待他的回答，“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走不可，你真不回来了？那我要一个人在这里生活？”

“我一直在寻找，想物色一个可靠的男人做你丈夫的，但实在没找到，”常明看向了我，高兴地叫道，“好了，好了，这个人就是合适的人了，这个人很不错，你可以和他结为夫妻，夫唱妇随，相敬如宾。”他拉住我的手，把我从门口推向了院里，又说，“你们两个非常般配，相信我，白冰，你作他妻子很合适。”

“不要这么草率，我没打算择妻，我也要离开黄土地，不会与任何人结为夫妇。”我忙推脱说，不知常明安的什么心，转头发现他却已经跑了。

“常明，常明！”十七八个人从不同的街道跑向这里，吵嚷着寻找常明，看起来像讨债的。

“常明在哪儿？”一个蚂螂人怒狠狠地喝问白冰，“你老子呢？”

白冰望着我说：“走了，他说他要离开黄土地，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他还安排我和他结为夫妻。”

“他果然要走！”蚂螂人说，“不知道在屯口拦没拦住他？我们去追！”我跟随他们也追了过去，直出来长生屯，根本不想再向白冰打探什么。

在长生屯内外，所有蚂螂人都在四面八方地寻找常明，不过常明似有飞天遁地之术，在短时间内，众人不停的搜索中，竟然消失的无影无踪，而且令我大跌眼镜的是，井主马文顿足肯定地说：“他一定是钻土里跑了，我的猜测绝对不会错，他是长生人，他是草木属性，能长成一棵树，而且他刚才展现出草木之力，用根藤缠住了我们，这都表明了他的身份，如果摘了他身上的叶子泡在长生井水里，我们喝了那碗水，我们就能长生，在那碗水中，如果再滴上香草人的血，那我们喝了就能长生不老，寿延千年！”

所有人都可惜地埋怨井主：“既然怀疑他是长生人，为何不早抓住他，把他关起来，验明正身？”

马文说：“如果他不显露草木属性，我们根本无法验证他是不是长生人，我对他最熟悉，曾和他有过长时间的相处，朝夕相对，不分彼此，虽然时时和他在一起，也没发现他的草木之性，不敢判断他是长生人，只是心中一直心存怀疑。”

“我们去黄土地之外找他！”马文的女儿马丽气愤地说，“我不信找不到他！只怪我看见他头上的叶子，没有直接抓下来。”

“森林里处处凶险，”马文懊丧地说，“我们已经丧失了那种生存本能，深入森林内部，凶多吉少，哎！我当年受他引诱出了黄土地，在森林里险些死掉，如今想想过往的一幕幕情景，还真是犹如噩梦！”

三十多年前，长生人常明又一次来到黄土地游历，与马文认识，二人言谈投机，结下友谊。当时从未深入过森林的马文好奇地问起常明森林里的景象，常明绘声绘色地对他描绘了一幕幕美好的森林画卷，青山绿水，香花茂草，随手采食的香果，放眼斑斓的视野，幽香的环境，温宜的气候，一桩桩，一件件新奇古怪的事物无不吸引着未曾涉世的马文，他心花怒放，难以遏止地决定去见识外面的世界，探索大森林，进行一场人生冒险。而常明还给他讲了许多神秘故事，有关法术与修行，魔力与魔法，这些黄土地上没有的秘闻传说强烈冲击着马文的心神与神经，加速了他决定的实施，最终他和常明一道，离开黄土地，走入森林，寻找智慧帽，想要搞明白这个世界究竟是什么样的，该如何长生不老。

马文除了长生不老外，最想得到智慧帽，传说戴上智慧帽，人就可以拥有洞悉一切的智慧。在他面前，一切困难都会迎刃而解，一切危险都会逢凶化吉，一切疑惑都会心知肚明，一切生命都能尽可掌控，拥有智慧帽，能知始末，辨未来，长生不老，魔力无穷，可以改变一切，又可以构造一切，还可以成为万物主宰，随心所欲，无所不能。

马文对森林的憧憬完全成了对智慧帽的渴求，他鬼迷心窍一般暗暗发誓，一定要找到智慧帽，绝对拥有智慧，长生不老，掌控一切。

他们的旅程是冒险，总是去往人烟罕迹的地方，二人出生入死，一直互相帮助，直到马文濒临放弃之前在某一个树窟里发现了一枚古怪是印章，即土地公的一颗牙齿异化成的牙章，一枚具有魔力的印章，因菌生后异化，变得有桃核大小，色泽墨绿，因人的靠近，散发出淡淡光芒。拥有牙章的人可以用自己的意念操控被牙章章印的人。

他们两人得到这艰难跋涉后发现的唯一的宝物，都即兴奋又激动，重燃了历尽千难万险也要找到智慧帽的决心。虽然他们对智慧帽的形态并不了解，但他们的信心与渴求硕大无朋。因为两人只着眼于智慧帽，所以都顾念朋友之谊想把牙章送给对方拥有，二人看似高尚的推送，谁也不肯将牙章据为己有，说着各种各样的理由证明对方该拥有牙章，进而最终情绪失控，争吵起来，言辞激烈，面红耳赤，几乎大打出手。

二人险要打斗之际，异口同声地说：“要冷静，要冷静！我们是同生共死的伙伴，拥有最真挚亲密的友谊，岂能打斗？”

二人之后默默无言地互相瞪视，虽然筋疲力尽。不久，是常明先开口问道：“你是不是想要智慧帽，想将其据为己有，所以才把牙章给我？”

马文针锋相对，也喝问他：“你非要我收下牙章，是不是也想独占智慧帽？”

常明肯定的说：“不错！智慧帽是我要去寻找的，而你只是我的帮手，伙伴，帮助我找到智慧帽，所以当找到智慧帽后，智慧帽属于我，这是毋庸置疑的。”

“我什么时候对你说过帮你找智慧帽？”马文气愤地说，“告诉你，是我要找智慧帽，所以才离开了黄土地，借由你的帮助与引领，务必找到智慧帽，而我付出的报酬，就是这枚莫名其妙的牙章，你收下它，从今以后，就要一心一意地付出，帮我找到智慧帽，这样才不枉你我之间的友谊！”

“收下牙章的应该是你！”常明大叫道，“既然是我领你从黄土地出来，你应该听我的指导，你一个不谙世事的蚂螂人的生死我全权负责，我是领你出来游历世界，增长见识的，你应该记住，这才是你的旅程目的，约束起你的贪心！记住，他人给予的额外馈赠就是情谊与幸福，抓住你所得到，跟着我走，我找到智慧帽后，会安全地把你送回黄土地，保证你的生命完好无损，记住，记住，马文！”

“你想和我打架吗？”马文的脸早已气得又红又黄了，“抓住我手中的幸福？抓住额外幸福的应该是你！这是我先看到的，它属于我，也只有我才能吧它馈赠给你，而你无权把属于我的东西以你的名义馈赠给我，否则这太可笑了！接着，常明，我把牙齿馈赠给你了！”

常明接住了他抛来的牙齿，又把它迅速的丢还给马文，但心念一闪，突然想起这枚牙章可能具有的魔力，“难以抹除的控制力，印在精神血液中的章印！”他说了出来，阻止了想把牙章再丢来的马文那摆动的手臂。

马文问：“这个像牙齿一样的印章的魔力，你想起来了？”

“你把牙齿给我！”常明与他又抢夺起牙章来，二人从山涧旁抢夺，每个人又都想占有牙章，在对方的身上印上章印，这样就可以控制对方，进而独占智慧帽。他们两个疯狂地争抢时，一不小心，牙章从他们手中滑落，掉进了湍急的流水中，顺水流没，消失不见。

牙章丢失后两个人的友谊彻底破裂，互相埋怨对方弄丢了宝贝，你侮我辱，彼此怀恨。二人互相争胜地去找寻智慧帽，谁也不想被对方抢先一步，彼此在一起争抢每一个可能的发光点，可疑的形态，至于把破碗，石片等所有像帽子的东西都怀疑为智慧帽，一再声称自己找到了智慧帽来影响对方的心情这种事一直没有间断过，时日一久，二人身心俱疲，逐渐争斗不起兴致了。这时马文又想起了黄土地流传的长生之事的秘密，即长生人的身体萌芽生叶，取其叶泡水作茶饮之即可长生。

马文心底莫名就开始怀疑常明是不是长生人了，他从寻找智慧帽的心思上转变为探索常明是不是长生人上，由此他对常明展开了想当然的测试。比如，看他的血，断他的指，嗅他是气味，甚至威逼恐吓常明要其坦白他谜一样的身份，得不到满意的答复后，进而突袭抓住了他，对他进行了折磨与拷打。他无所不用其极，面目狰狞，但有一天他突然晕倒，昏迷了三天，常明才有机会挣脱枷锁，重获自由，还将他救醒。二人经历过这些后，对于寻找智慧帽的冲动都消失殆尽，不了了之了，于是二人双双踏上返程的旅途。由于路程艰险，二人必须通力合作，他们口说要忘记这不愉快的经历，彼此不计前嫌，互帮互助，返回各自的家，但他们心中早已深种嫌隙，再也无法像初识时彼此友爱信任了，从此二人情感生分，关系也相对暗淡了，不过二人总算勉勉强强，互帮互助，离开了险地，随后分道扬镳。

马文对常明身份的怀疑一直是他放不下的心病，他曾向许多人请教判断长生人的方法，但没有人知道，又或自以为明白地对他说些毫无可能的话。其实如何调制长生茶他也丝毫不明，长生茶的传说是真是假他也无从考证，但由于他的寻访，所有蚂螂人都变得对长生茶兴趣浓厚，并且衷心相信，暗中牵念。

常明在过去的几十年中曾多次来到黄土地，只为吃这里特有的地蛋，而今，他的头上突然长出长生叶，众目睽睽之下，叶片暴露他的身份，他才神出鬼没地逃离了黄土地，绝不为人提供长生叶。

我混在一众蚂螂人中，听着蚂螂人们的抱怨，惋惜，气愤，以及谋划，他们都心有不甘地打算掘地三尺也要把常明挖出来，有些人更是跃跃欲试，建议集体离开黄土地，去适应森林环境，找到长生人，为了长生，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马文伶俐机敏的女儿马丽问马文道：“爸，你和长生人有过相处，无话不谈，那他有没有说过他住在哪里？他在森林里何处为家？”

“这没有说过，”马文说，“问他他也不说，不过据有些人说，长生人应该会住在赖人泥你，就是一种硬地软泥，硬地承受不了重压，否则会变成软泥，会腐烂血肉的泥浆土地，长生人是草木之性，能像条活虫般的树根，他会钻到里面，建筑生存空间，非常奇特的生活方式。据说在他进入赖人泥的地方都有棵枯树，具体什么样，我并不清楚。”

听其说起长生人生活在赖人泥里，我瞬间想起曾身陷赖人泥里被什么戳了脊梁骨，原来可能是长生人做的。

“长生人的身体会萌芽生叶，摘食他身上的叶片对他会不会有伤害？既然他是长生人，他有使人长生的能力，他到底在恐惧什么？”我插嘴问道，竟然没有意识到众人对长生的贪心。

“你是谁？”马文和众人一样奇怪地盯着我，“混在我们之中偷听什么？”

“我叫冯亮，”我介绍道，“我和你们一起在找常明，他真是长生人？”

“走开！”马丽推搡我说，“不要参与我们的事，他是什么人和你无关，你立刻走开！”

我看到众人排斥的目光，只好孤身离开，但我随后捡起一枚绿叶，叶片中心有个圆孔，看起来是非常奇异的一种叶片，叶脉微红，叶片内部有些发黄，闻起来有淡淡苦香。而后，我离开了黄土地，带着一片有孔洞的叶子，重回了森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