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章:厉千崇的阴谋(上)(2/2)
厉千帆倚在书房门口,目光闪烁着疑色。文敬良口口声声说的让他自己来查,断然不会是空穴来风。此人心思深沉,既然他想隐瞒一些事情只让自己知道,别人就几乎不能找到半分痕迹。
他留着的东西一定还在丞相府中,而且还是个除了自己别人都不知道的地方……
厉千帆豁然明朗,提步朝着闲云阁走去。
桃花树还在,比起小时候已经粗了好几圈,也高了不少。厉千帆绕到树后,一个树洞呈现在眼前。伸手从里面掏了掏,大把的落叶被带到外面,终于摸到树洞最深处有个方方正正的小盒子。
盒子里是一本简单装订的手扎,这种手扎他并不陌生,从记事起他便也有记手札的习惯,每年都会装订成一个本子,到现在也有十几本了。
眼前这本手札还做了一个封皮,封皮右下角写了一个小小的“文”字,一看这字迹就知是文敬良的手书。
天热已经擦黑,厉千帆重新返回书房,只有那里还有半截蜡烛。
鬼火一样的烛光闪了闪,厉千帆翻开手札,仔细阅读里面的内容。
——
天崇六十年,三月十六,吾皇病逝。终前命吾与厉侯为辅政大臣,共同辅佐新帝,直至成人。新帝养母奉为恩慈太后,至终,同葬皇陵。
天崇六十年,三月十七,新帝登基,太后垂帘听政,改国号为天祯。封厉侯为护国侯,高于吾。
天祯三年,腊月三十,厉侯次子降生。过三年,侯夫人重病离世。再两年,中洲大败西夷六国,护国侯归,新夫人朱氏携子入府,子立为长。
天祯八年,五月十六,护国侯受封一等尊勋,与新帝近平起坐。致力兵权归一,太后怒,命吾设法除护国侯。
天祯九年,帝倚重,朝野唯护国侯命是从,斥太后干涉朝局,太后怒。第戎欲反,太后命吾约制,以待时机。
天祯十年,十月初六,朱氏触怒护国侯,挑筋废武,赐毒酒白绫。
天祯十年,十月初七,太后命吾清查朱氏之死前因后果。
天祯十年,十月初九,侯府夫人被赐死之因水落石出。朱氏与第戎人互通书信,竟为其子生父。事发。子欲救母,侯断其双腿。
天祯十年,十一月十六,护国侯巡查东郊军营,厉府长子亲约吾相见,言其母之冤,其心之恨,报仇之愿,志在必得。吾允。
天祯十年,腊月十九,护国侯长子予吾书信,乃其父亲笔通敌书信往来,言辞狂妄,离经叛道,世所罕见,加盖侯府大印,证据确凿。吾甚震惊,天助吾也。
天祯十一年,腊月二十,太后命吾务必令护国侯永无翻身之机。
天祯十一年,二月二,龙抬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天祯十一年,二月二十,护国侯副将刘永首告检举护国侯叛国之罪,震惊朝野。帝命吾为主审,与刘启章,萧宏慈等二十三位监审,历经三月之期,终落实护国侯罪名。
天祯十一年,五月二十九,定罪护国侯行车裂极刑,厉氏族人按律惩处。
天祯十一年,五月三十,护国侯尘埃落定,吾不负太后之命。
天祯十一年,六月初二,厉府次子不知所踪。吾念旧日之情,未言。
……
往后还有诸多,厉千帆却看不下去,蓦然合上手札。烛火昏黄,厉千帆胸臆中宛如哽住巨石,忍不住大口呼吸起来。他双手撑在桌案上,眼前阵阵发黑,后背不由自主升起一股彻骨之寒。
在西南大山的地道中,他曾亲耳听羌耶说过,父亲当初先发觉了九夫人与一个第戎男子的书信往来,可那封信,分明是文敬良找一个叫做李庆的文人模仿九夫人的笔记伪造的。
父亲未弄清真相便责令赐死九夫人,所以兄长才心生怨恨,竟不惜伪造父亲通敌证据,亲手交给文敬良,乃至后来护国侯、厉氏合族被灭,竟都是兄长设计好的?!
始作俑者竟然是自己相依为命、如兄如父的兄长亲手所为?这算什么?
厉千帆几乎不敢再想。他心心念念十几年的真相,他引以为傲,引以为敬的兄长呵……原来原来,他才是招致父亲杀身之祸的罪魁祸首。
他们曾经在并肩走过生死一线,在十几年沉浮不定的命运捉弄中不曾放弃过,备受欺凌之时隐忍着,从来不曾弯下背脊。一个坐镇府中运筹帷幄,一个翻涌江湖四方奔波,彼此心照不宣,里应外合。所想所愿只有一个,无论曾经有过多么黑暗的时光,厉府、厉氏、永远会有曙光来临的一天。
他曾以为事实就是这般。
未想曙光当终于要来临,迎来的竟是无尽的黑暗。这位肩并肩走过生死一线的兄弟,其实他早就对自己举起刀剑。
原来人心可怕起来,比世间任何刀剑风霜都要凌厉诛心,竟甚过厉鬼。
天幕黝黑,窗外星月暗淡,蜡烛烧完了最后一寸烛芯,整个丞相府唯一的光明瞬间寂灭。淅淅沥沥的声音越来越大,寒风涌进破落的窗扇,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
冷风一吹,蓦然凉透到心里。厉千帆僵硬的眼睛终于动了动,这样风雨飘摇的夜,他们经历过无数个。两个衣衫单薄的孩子依偎环抱在一起,互相抵御无处不在的寒冷,和随时袭来的杀机。
竟不知那些个前路微茫的漫漫雨夜中,与他并肩而战的另一人心里作何感想。
看着杀母仇人的儿子疲于奔命,他应当是……痛快的吧。
下了一夜的雨终于停了,窗外天光微明,厉千帆头发上覆盖了一层厚重的水雾,脸色苍白,看起来疲惫又狼狈。
他忽然想念他的阿绣了,无比想念。
厉千帆收起手札,大步流星朝外走去。路过上次的早点摊子,厉千帆照例买了一模一样的早点,引来摊主连声带着羡慕的夸赞,这次他却没心情同他打趣了。
去山上的途中,厉千帆不知不觉走到一个熟悉的宅邸前面慢慢停住脚步,望了半晌门楣上的牌匾,眼睛里划过难掩的悲凉,终于还是一言不发离开了。
穿过海棠林,厉千帆将早点放在桌子上,在祈绣房间外敲了敲门,“阿绣,醒了吗?”
房间内没有丝毫声音传来,厉千帆皱了皱眉,祈绣睡眠一向浅,正常的敲门声足够让她醒了。又在门外敲了几声门不见回应之后,厉千帆立刻推开房门。
屋子里空空荡荡的,没有祈绣的影子。床上的被褥没有挪动过的痕迹,可以想见她一夜都没有回来。厉千帆心下一沉,不知怎么忽然紧张起来。
临走前他叮嘱过祈绣,自己不回来不可以随便下山,现在她彻夜未归,一定有事!
一声口哨声响彻山野,不一会儿,四个戴着半张青铜面具的人出现在眼前,见到他齐齐行礼。
祈绣有些拘谨地坐在椅子上,入秋之后天气寒凉,本就处在地底的昏暗石室更加阴冷压抑,像一个巨大的墓穴,死气沉沉。
面对几个因为常年不见阳光而皮肤青白的人,祈绣衣裳底下的皮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看着一言不发的齐叔壮着胆子问:“你找到我师傅了?”
齐管家看了看身边的厉千崇,见后者微微抬了抬手指,乖觉的退到他身后站定。
祈绣皱皱眉,算了算时间,天应该已经亮了,自己在这里坐了一整夜,也不知道千帆回去没有。看样子他们不打算说了,反正她自己也能找师傅。
“你们不说我就先走了,千帆回去找不到我会着急的。”说着起身就想走。
“我让你走了吗?”一直沉默的厉千崇终于说话了,尾音上扬,话中隐约透着股压迫,声音低沉而平淡,听起来很好听,可落在祈绣耳朵里却是带着莫名的诡谲,让人心中惴惴。
话音刚落,石室门口的守卫不动声色像中间挪了挪挡住去路。祈绣看在眼里,毒粉已经悄然滑落到手掌心。
厉千崇还是那副不紧不慢的口吻,“阿绣莫急,千帆会来找你的。”
祈绣眉间立刻拧起一道浅纹,他竟然学厉千帆叫自己阿绣,焉知厉千帆唤她的时候听起来像是五月春光明媚,他的声音听着却想冬日冰雪阴寒。
看着她排斥的样子,厉千崇唇角勾起一个阴诡的笑,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缓缓又补充一句,“他一定会来这里找你,但是愿不愿意带你走我可说了不算哦。”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侍卫的通报声:“主人,二公子回来了,刚进府门,正朝这边来。”
祈绣闻言立刻想往外走,起身的时候却觉得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重重跌坐回去。到此时,她眼睛里终于溢出慌张之色。
“姑娘,没有主人的允许,您出不去的。”齐管家很好心的提醒一句。
祈绣气鼓鼓不说话,这是最最常见的舒骨散,被制成药粉混在香炉里,她为见师傅心神不定,竟没有注意到。
厉千崇挑了挑眉,吩咐道:“去主厅。”走到门口忽然又停下,回头对祈绣说:“阿绣,我们打一个赌怎么样?你不出去,千帆就算知道你在我这里,也一定不会带你走。”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在狭长的甬道里显得异常清晰,至主厅门口顿了顿,才进去。
“哥,阿绣不见了。”厉千帆焦急的声音传近耳室,祈绣的心蓦然揪紧,就算没力气站起来,依旧努力向前探着身子。
比起他的急不可耐,厉千崇则镇定得多,慢条斯理问:“这些时日,你可是一直住在山上别苑中?”
“是。”
“那你们可是夫妻?”
“哥,你问这个做什么?阿绣她不见了……”厉千帆显然快没了耐心,话说了一半就被厉千崇打断,“先回答我的问题。”
“还、还不是。”声音低了八度。他明白这个夫妻指的是什么,不仅要有夫妻之名,亦要有夫妻之实。
厉千崇的手指一直不紧不慢敲着桌子,闻言顿了顿,脸上似乎显出一个笑意:“那就好。千帆,这些年为兄避世隐居,从来不曾同你争抢过什么。如果为兄说喜欢祈绣,你可否将她让给我?”
厉千帆大惊,声音不觉带上几分颤抖:“兄长……这种玩笑开不得。”
“为兄从小到大,从未开过玩笑。”厉千崇郑重其事道,“父侯沉冤得雪,侯府即将重振,恢复功爵俸禄。当今圣上倚重你,以往父皇看重你,为兄身子已废,今后侯府的一切都将由你来承袭,为兄别无他求,只求一人,望你成全。”
祈绣在耳室中看不到他们的动作,只听到厉千帆惊呼道:“长兄如父,兄长如何能跪我?”
“你若不成全,为兄便一直跪着。反正腿已废,不在乎连身子一起废了。”厉千崇铁了心。
“兄长!”厉千帆惊怒交加,迟钝如祈绣,也听出这声兄长里包含了多少的无奈和酸楚,还有妥协。
主厅中再没有厉千帆的声音传来,只有渐行渐远的沉重凌乱脚步声。
祈绣浑身冰凉,身子慢慢坐回正直。
不一会儿,厉千崇被人推进来,脸上还挂着一个胜利般讥讽的笑容,“你瞧,他不要你了。”
祈绣冷冷看着他,眼睛里头一次出现了凶狠之色,一句话也不说。
“从今往后,你是厉千崇的女人,厉千帆见了你要叫你一声嫂子。叔嫂之间,可不允许有什么龃龉哦。”见她不说话,厉千崇出声激她。
可这一步他还是算错了。祈绣从小到大多半独处,根本没有人教过她正常的家庭关系,更也没有世俗的伦理观念,这些话听在她耳中非但没有刺激到她,反而产生了一堆问题,譬如说,“龃龉”是什么意思。
不过她没有精力关注这些问题,对面厉千崇的嘴脸在她眼里要多恶心有多恶心,再也忍不住道:“你不用编了,那个人不是千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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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预告:厉千崇伸出一根手指掂起祈绣的下巴,“我要让他生不如死,最好的办法莫过于让你亲口告诉他,你不要他了。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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