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挫骨扬灰(2/2)
“不!不会的!你骗哀家,哀家不信!哀家不信!”那是她最后的仰仗,虚弱的太后瞪大双眼,张牙舞爪想要抓住萧云烨,想要将他撕碎,只可惜她如今的身体宛如风中残败的枯叶,根本奈何不了身强力壮的年轻皇帝。
萧云烨一脸淡漠看着她,“朕只是将此事告知您,至于信与不信,您心里有数。兄妹一场,总要哭一哭以尽哀思,不过朕却不能在这里陪您了。”
太后直勾勾瞪着他,萧云烨淡淡笑了下,“朕要召见一个人,就在隔壁的音室中。”顿了顿召开门外侍候的宫婢,吩咐说道:“太后身子不便,你去将音室的暗窗打开,免得太后听不清。”
“是。”宫婢应声而退,萧云烨冲太后行了个礼,自动忽略了那两道钢刀一样怨毒的目光,漠然离开。
萧云烨出来时,厉千帆刚好赶到,两人默默对视一眼,先后走进音室。
一个浑身血污囚服,蓬头垢面,略显狼狈的身影被五花大绑着跪在正中央,听他们到来缓缓抬起头,见到后面的厉千帆不由一愣,多年诡谲多变的环境中养出的一双苍锐的眼睛里不由折射出一抹凌厉,“是你?”
厉千帆眸色冰冷,淡淡望着眼前这个曾经害得自己家破人亡的人。曾经他权倾一时,自己的父亲也如同现在这样,狼狈地跪在他面前听候发落。风水轮流转,没有人能一直幸运下去。
“是我。”厉千帆冷声道。
文敬良叹息一声,似笑非笑,“归儿说在第戎见过你,我还不信。没想到啊没想到……老夫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咯。”
“父亲英灵仍在,厉府沉冤未雪,你怎么可能见不到我。”厉千帆目光凌厉如刀,“当初陷害护国侯时,你便早该想到自己有这一天。”站在他面前,他刻意称呼了父亲生前的封号。
文敬良冷哼一声,“你父亲的确战功赫赫,但他拥兵自重,满口天下大道,焉知越是如此,就越成为别人的眼中钉。就算不是我,他也不得善终。”
“可他没有叛国,叛国的是你。”厉千帆道。
文敬良浑不在意地摇摇头,“不重要不重要。什么罪名都不重要,只要他没有兵权,再也施展不开行。就算是我吧……可你觉得,只凭我,能扳倒一个战功赫赫的护国将军?”他看着厉千帆,眼睛里突然生出一丝怜悯,“小子,这么多年了,你怎么就不长进呢?这么多年我没动你,没想到你东奔西走,就只抓住一个我,我真是有些后悔,当初放过的,竟然是个草包,哈哈哈。”
“住口!”厉千帆脸色铁青,他当然知道只凭当时的文敬良想要陷害父亲还难了些。“我姨娘的那些信,到底作何解释?”
兄长的娘亲前脚被逐出厉府,没过几天就父亲就被构陷叛国,九娘与第戎人的往来书信言辞暧昧含混,竟然成了父亲罪名的铁证。
雁寻说文敬良招供当初陷害护国侯,兄长也将他叛国的罪证翻了个底朝天,可他们都遗漏了一点——兄长娘亲的书信并非伪造。而这些信,又是如何到了文敬良的的呢?
厉千帆百思不得其解,文敬良闻言目光闪烁一瞬,脸上浮现出一个神秘的笑容,“小子,真相要自己挖出来才有趣。丞相府这么大,你自己去翻呀。”
厉千帆面色不改,心里却着实一震。这些年为了寻找真相,天南海北他没少去过,唯独丞相府未能涉足,更没想到这样隐秘的东西竟然藏在丞相府中。
再多说话已无意义,厉千帆深深看了文敬良一眼,忽而冷笑:“丞相府再大,也大不过天下。”
萧云烨缓缓踱了几步到文敬良面前,开门见山道:“你豢养的二十万私兵,这几日差不多该出动了吧。”
私自豢养军队乃是死罪,文敬良目光闪了闪,随即冷笑,亦不再回避,“只等老夫的死讯传出去了。”
只要他一死,二十万精兵立刻围攻长平城,如此多的兵力,萧云烨根本来不及调遣精兵对抗,届时皇城将大乱。
文敬良早就安排好后路,他如此气定神闲跪在这里,怕也是有这份底气支撑。这么多年,这位当朝宰相的性子他也有几分清楚,要么登峰造极,要么玉石俱焚,就算是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文大人有胆量,有气魄。”萧云烨抚掌大赞,不动声色向着音室右边一面墙瞥了一眼,慢慢靠近文敬良,“可是文大人自己死不足惜,难道……也不顾你的阿依的死活了?”
两人近在咫尺,他看不到文敬良脸上的表情,却听出文敬良的呼吸陡然一滞。
阿依,是太后的乳名。
目光落在他被绑在后背的手,双拳紧握,青筋暴突,萧云烨唇角轻轻一挑,“第戎大乱,民间都说是妖后所为,说她被鹰神所弃,永世不再让她回归家乡。”
第戎人信奉鹰神,对家乡的观念看的比所有人都重。一个人死后若是不能葬在家乡,既是莫大的耻辱,也是极重的惩罚。
文敬良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耳边依旧传来一个不急不慢的声音,“你的阿依,你可以为了你的阿依背叛中洲,会忍心看着她魂魄不宁,永世被钉在耻辱柱上,被后世唾骂?呵……她的自尊心那么强,甚至一个轻蔑的眼神都承受不了。还有文于归,倘若她知道自己的儿子即将被腰斩……”
“够了!”文敬良大喝一声,抬眼看着身边这位年轻的皇帝。龙袍加身,他正气定神闲望着自己,一双黝黑的眸子似笑非笑,情绪隐藏的深不见底,面色不怒自威,再也不是那个记忆中畏缩讨好的小皇帝了。
文敬良长叹一口气,眼睛里不知是讽刺还是欣慰,“当初皇上命我为辅政大臣,叮嘱老夫教导你,辅佐你。”
“你很是尽职尽责,让朕成长很快。”萧云烨笑了,笑意却未到眼底。文敬良看着他的表情,竟然看不出他的心思。
“太后终归是父皇的妃子,死后可以葬于皇陵。至于文于归,主犯不是他,这条命留不留,全在你了。”条件说完,萧云烨负手背对着他。
身后的更漏不急不缓,有人却觉得时间过得无比漫长。年轻的皇帝成长极快,才几天而已,他的城府已经非自己能看透,大势已去,纵然心有不甘,也不得不甘。
富贵荣华一朝送,倾家荡产舍命陪。都说无毒不丈夫,他这辈子,多么残忍无良的事情都做过了,心里仅存的一块柔软之地,也被一个人全部填满。他永远也不能狠下心,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半晌,纵横了大半辈子的丞相终于深吸一口气,缓缓弯腰下去,颓然将头磕重重在地上,声音仿佛老了二十岁,沧桑喑哑,一个字一个字说得缓慢消沉,“文氏有罪,愿认罪伏法,听凭皇上发落!”
他怎会不知,他既然能将自己的党羽势力一网打尽,那二十万并将,也一定有法子解决。多此一举与自己谈判,不过是想寻求一条兵不血刃的便捷之路了。
一个黑色的铜符随着他弯腰掉落在地,萧云烨捡起来端详半晌,握在手中。“当朝右相文敬良,通敌第戎,枭首示众,挫骨扬灰,以儆效尤。”一道判罪圣旨仅仅十五个字,简单又耻辱地宣判了一个叱咤一生、堂堂丞相的死刑。
文敬良磕了三下头,“臣,谢恩领旨!”
文敬良被侍卫拉了下去,不到半个时辰,音室外面传来景公公的声音,“禀皇上,罪人文敬良上首已经拿回来了。”
“送去给太后。”萧云烨淡淡吩咐。
片刻之后,景公公的声音再次传来,“皇上,太后殡天了。”
萧云烨双拳猛然握紧,一瞬之后又慢慢松开。景录在门外等了半天不见回话,原本想再问一声,音室地门突然打开。
萧云烨面色仿佛冬日寂静的湖面波澜不惊,看了一眼景录手中的托盘,淡淡道:“一并挫骨扬灰了吧。”
景录心中一震,连忙应下。看了看萧云烨的脸色,稍稍上前一步道:“皇上,行刑前,文敬良有一句话托奴才带给您。”
“你说什么?”萧云烨脸上终于起了波动。
“他特意说了两遍,奴才一个字都没有落下。”景录的震惊也不比萧云烨少,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知道了。”萧云烨默了默,又望了一眼隔壁太后的寝殿,淡淡吩咐道:“将他们的骨灰葬在一处吧。”
景录走后,萧云烨看着同样满脸不可思议的厉千帆,“你不知道?”
厉千帆煞是实在地摇了两下头。
“看来,天极这位三皇子也不是对你们完全不舍防备的啊。”萧云烨语气似乎有些讽刺。
厉千帆想了想,断然否定,“乾坤不是这样的人,一定有什么原因。”
“那便不是你我能猜测了。”萧云烨道。
厉千帆点点头,忽然想起来另一件事,道:“云烨,有件事情还要拜托你。”
“何事?”
“我想查一查最近五十年,中洲所有的亡人卷册。”
萧云烨疑惑问:“你查死人做什么,还是近五十年的?你可知五十年能死多少人?”
厉千帆耸耸肩,“死的人再多也比现在活着的少吧。”更何况,一个人只要存在过,就一定不会不留任何痕迹。
“这倒是不难,现在掌管中洲户碟的是李岩,你便说封我的命令去查即可。”
“李岩。”厉千帆重复一句这个名字,“我这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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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预告:雁寻豁然转身看向乾坤酒,唇角挂着讽刺的笑容,眼底却一片漆黑暗淡,“那么既然早知我爹娘下落,为何一再推托敷衍,不告诉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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