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九死一生,峰回路转(1/2)
夜色浓的几乎滴出墨来,空旷的平原上一丝烛火光亮也不见,距离一臂开外就已经看不清楚路。远处依稀可见重重山影漆黑的轮廓,像是一个个巨大的黑洞,动辄将周边的景物吞噬进去。天空偶尔飞过一两只夜枭,在苍茫寂静的夜空下留下几声喑哑凄鸣,听的人心中发寒。
万籁俱寂的苍穹之下,两串骤雨般急促的马蹄声不断回荡,由远及近,显得尤为刺耳突兀。
绝尘一身隐没在黑袍中,与周围的夜色浑然一体。相隔不远处望去,还当是一匹空马在平原上极速驰骋。
越是临近边境关口,周围的环境就越发恶劣荒凉。经过第戎边境的时候,绝尘略微放缓了马速,一双夜枭一样孤鸷的眼睛像旁边一扫,随即重新专注看向前方。
一眼过后,绝尘的唇角勾出一抹残忍而畅快的笑意,猛然挥鞭恨抽了那屁股一下,宛如破空的利剑一样飞驰而去。
飞扬的马蹄激起一阵尘土,当尘埃落定后,空旷的原野又重新恢复万籁俱寂。此时若贴在地面侧耳细听,能听到从地底传来急促的敲打声。
……
坍塌过的幽暗矿洞中伸手不见五指,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碎石掉落摩擦出的粉尘味道。层层堆叠的碎石时不时还会掉落一块在地上,清脆的声音使得这幽闭的空间听起来愈发岌岌可危,仿佛此处随时又会迎来第二次坍塌。
厉千帆静静椅坐在一处摸起来还算是平整的地方,眼睛因为长时间处在黑暗中微微胀痛。在这里待的时间久了,再清醒的脑袋也有些许混沌。不知外界经过几轮日月更迭,唯一能让他稍感欣慰的是此处并非完全封闭的空间,可以让他不至于窒息而死。
从一开始被关在此处踌躇满志地寻机会逃出去,屡战屡败到现在,他也数不清自己已经尝试过多少次。只知道生死面前,所有的努力都徒劳无功,自己的信心耐心一再被消磨餐食,如今已经剩不下多少了。取而代之的是愈发兴盛的愤怒,和恐惧。
是的。他无比恐惧。
感受着自己身体内的水分和力量一点一点消失,像是眼睁睁看着自己向着死亡的深坑走去,却不能伸出胳膊拉拽自己一把。
但最让他恐惧的,是自己被消磨殆尽的坚毅。明知不应该轻易放弃生存的希望,但却不由自主被眼前一次次失败所困住心智,不由自主觉得生还无望。
第戎西南大山,原本就处在边界之处,再这样一坍塌,更加人迹罕至。厉千帆肚子咕噜一声,一股强烈的饥饿感瞬间向着四肢百骸蔓延出去,他几乎连坐都坐不稳。
唇角干裂起皮,舌尖已经没剩多少可怜的唾液。其实怀中还有一包熏马肉,他抬起手来摸了摸,犹豫着要不要吃一些。
自从被困在这里,他无时不刻都在想尽办法逃出去。尝试过掘地三尺,然而周围全都是坚硬的石头,便是骨头都磨没了恐怕也无济于事。化石粉也用过,然而随身的只剩下一小瓶,杯水车薪。也曾呼喊过,等待过,几乎能用的方法都用了一个遍,他的处境却丝毫没有改变。
到现在,厉千帆几乎已经筋疲力竭。面对近在咫尺的食物,腹中的饥饿感不断催促他掏出来饱餐一顿,另一边尚且清醒的理智又在不断对抗那种天性带来的力量。
此处没有水,熏马肉固然可以解他饥饿感,却会让他更加渴求水,吃饱了,会死的更快。
“死”字像是一把冰冷的利剑,刺得他灵台倏然清明一些。
他用了十几年才知道当年事情的真相,父亲沉冤尚未得雪,仇人还在逍遥世间。当初从死人堆里那样千辛万苦活下来,背着父亲期望和全族人的性命,不是为了今日被那些虎狼奸人再杀一次的!
他是从地狱里走过的人,百炼淬成钢筋铁骨,如今不过是再走一回而已。他的身上流淌着一代护国大将的血液,父亲的英魂铸刻在骨血中,他可以死,但不能这样坐着等死!
还有祈绣,她是那样信任他,依赖他,他答应过她要回去的……
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波动一下,像是祈绣温软的小手。厉千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撑住地面猛的起身,手掌在石壁上摸索着一处处敲打起来。
掌下传来的冰凉让他心情稍微平复一些,厉千帆侧耳仔细辨别着每一处发出的动静,若是闷沉厚重的,则是一整块巨大的岩石。若是清脆似乎带有回音,则说明岩石较为平薄。
听了一个周遭,厉千帆终于选出一处地方。黑暗中试探着后退两步,反手拔出身后的铜剑,对着那块岩石奋力砍下。
一下接连一下的尖锐的声音刺激着耳膜,空气中隐约散发着石粉并尘屑的味道。厉千帆出手如电,约摸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他才气喘吁吁停下。
厉千帆虎口被震得发麻,又因为长时间没有进食饥饿难耐,乍一停下立时一阵心慌眩晕,撑着剑踉跄两步,觉得稍微缓和一些才重新上前,手刚刚碰到被劈砍过的石头,心头顿时一凉。
平整的石壁上,只有诸多杂乱的刻痕,淡到几乎摸不出。
该死!厉千帆心中忽然涌起一阵怒气,被这暗无天日的气氛压抑到极点,再也忍不住,重新提起铜剑,几乎疯了一样向着石头砍去。
“呀——!”喉咙吼得青筋暴起,厉千帆几乎感觉不到从虎口往胳膊蔓延的痛麻,手下传来顿锐的摩擦声,无往不利的铜剑不断刺划着石头,却连豁口也砍不出来。逼仄的空间里似乎生出些许闷热,让他心头愈加烦闷,出手速度如风如电,到了后来几乎是泄愤一样不管不顾一通乱砍。
力竭之后,厉千帆气喘吁吁倒在地上,一身衣裳都被汗珠浸透,宛如在水中捞出来一样,头晕眼花,再也没有方才气盛的模样,安安静静一动不动,只剩下胸口剧烈地起起伏伏。
“呵呵……”黑暗中,厉千帆唇角忽而化出一抹苦笑。以往每每觉得到了死境,至少天地还都是开阔的,只要他尽力去拼去跑,总能踏出来一条生路。可如今,脚下是厚重的地,头顶压着整座山,他无路可跑,无路可退,无处可躲,无人可寻。倘若不是这些碎落的石头支撑出这方空间,他早已经葬身山腹。
往口中塞了一小片熏马肉,厉千帆再也忍不住巨大的倦意,缓缓闭上眼睛。
听天由命吧。
“千帆——!”在他即将沉沉睡去之际,一个熟悉的声音像是从天边传来,轻飘飘传近他的耳朵,像一粒渺小的种子,虽然小,却一点点在他心中生根发芽,筑起温柔的壁垒,包裹起他仅剩的一点信心和力量。
“千帆,你睁开眼睛好不好?别睡!”那声音在他耳边一声声呼唤着,奈何厉千帆的眼睛宛如巨石一样沉重,无论如何都睁不开。
“呜呜……千帆别睡行不行……别像师傅一样,你说过会回来找我的。”她似乎哭了,豆大的泪珠滴在自己手背上,滚烫如火,见他还是没有反应,她似乎哭的更凶,断断续续抽噎道:“阿绣,阿绣费了好大劲才找,找到千帆,千帆可不可以不睡觉?阿绣害怕,千帆,我怕……”
她头一次哭的这么伤心,比在雪狼谷那一次都难过,厉千帆的灵台霎时清明许多,眼皮也没有一开始那样沉重了,使劲睁开眼睛。
“乖阿绣,我不睡了。”他温言安慰,嗓子沙哑地自己都听不出来那是自己的声音。
周围却没有人回答他,面前伸手不见五指,静可闻针落地。
没有祈绣。
厉千帆心头蓦地涌起一阵酸涩,从来没有像今时今刻那样想念祈绣,既盼着她来,又盼着她永远也不要来。
他是如此圆滑机敏,三教九流都能应对自如。可这样的圆滑,是被多少无情的冷锋磨砺出来的只有他自己知道。八面玲珑的外表之下隐藏着的是一颗沧砺坚硬的心,在遇到祈绣之前,他从来不相信自己除了雁寻之外还能再相信一个人到敢于托付性命的地步。
他的阿绣,像是黑暗中成长起来的小太阳,温暖天真,干净剔透。也正是有了她在身边,他的生活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祈绣曾说自己从来不想明天地生活会怎样,因为对未来不抱期望,是因为有了他,才敢憧憬明天。其实他又何尝不是呢?遇到她之后,方知一个人的生活原来可以有色彩。
厉千帆仿佛一头失去同伴的孤狼,巨大的孤独感包裹着他。眼眶蓦然酸涩,他忍不住用胳膊覆住眼睛,“阿绣,阿绣……”
一声声低沉的呼唤回荡在矿洞中,百转千回。
若我能再见到你,该有多好。
眼角有温热的液体滑落,流淌进鬓角,冰凉刺骨。
厉千帆心中猛然一个激灵,缓缓抬起覆着眼睛的那条胳膊,另一只手在半空顿了顿,随即朝着手腕猛然探去。
触手一片濡湿冰凉,厉千帆胳膊宛如过电一样猛地一震,按捺住心中的激动,重新胳膊放回醒来之前那个位置。
“滴答……滴答……滴答……”有水滴正一下一下往他手腕上滴。方才他还以为是祈绣哭了,醒来后发现是幻觉,便没有再去注意。
厉千帆伸出手捧成碗状接了一会儿,碰到面前闻了闻,黑暗中他的眼睛里忽然亮起来,唇角不可抑制地溢出一丝兴奋。
这水有一股明显的尘泥的腥味,若他没有记错,应当是通过土壤后渗下来的。西南大山在土层之下,正常不会渗出水来,除非外面下雨了。
而雨水既然能通过缝隙渗进来,便说明他所在之处一定存在着缝隙与外界连通,而且不会相隔太远。
厉千帆一仰头将手中的半捧水喝进去,像是沙漠中跋涉已久的人们遇到绿洲一样,清凉的雨水虽然充斥着泥土地腥味,对比苦涩干裂的喉咙依旧如泉水一样甘甜滋润。水滴的很快,厉千帆又接了一大捧,仰头一饮而尽,感觉四肢百骸都重新苏醒过来一般。
天无绝人之路。厉千帆打起精神,重新抽出铜剑,在黑暗中摸索着找到滴水的那条缝隙,之后一点点仔细探寻缝隙周围,发觉都是些堆叠错杂的大块巨石,偶尔有零星碎石卡在大石头之间的岩缝里。
像这种岩石堆叠出的空间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厉千帆只能先小心翼翼撬出他觉得不在承力点的小石头,顺着小石头空出来的缝隙继续慢慢探寻。
约摸半个时辰过去,小石子被清除殆尽,顺着缝隙流下的水从一滴一滴演变成小水流,厉千帆基本可以推断出自己先前的判断没有错,心中一阵喜悦。
顺着缝隙摸索到一块松动的石板,厉千帆一边轻轻逛了逛,一边感觉周围的石头并未有坍塌的迹象,抽出铜剑,用剑鞘当做撬杆,支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小心翼翼将那块松动的岩石撬起一块,轻轻往外拽着,耳朵一边仔细听着周围地动静。
这块石头不知被多少石块挤压着,虽然撬起来容易,但想要抽出来却委实需要费一番力气。厉千帆手顺着岩缝一直伸到无法继续往前,再左右比了比,右边的空隙比左边大出一块且是中空,里面嵌了一颗手掌大小的石头,恰好阻碍住了下面这块大石头的移动。
厉千帆将铜剑伸进去向下轻轻一压,将这块空间尽量撬大,另一只胳膊伸进去抓住那块石头略微一用力,随着石块被抽出,只听“咔哒”一声,下面这块石头忽然剧烈晃动一下,若非厉千帆用铜剑反方向撑住兴许就要掉下来。
厉千帆将剑鞘提起来顶住头顶上方的巨石,之后又重新将铜剑慢慢抽出来。被铜剑撑住的石头在失去平衡的一瞬间重重砸在地上,连带着周围许多石头纷纷下落。
一时间像是开了闸头一样,整个矿洞几乎又发生了一次小的坍塌,清晰可见巨大的落地声刺激得厉千帆耳膜生疼,碎石滚滚,乌烟瘴气,许多头顶落下的碎石擦着厉千帆肩膀滚落,尖锐的棱角甚至划破他的衣服,在皮肤上割出一道道深刻的血口,被再被混着沉泥的雨水一淋,立时一阵钻心的疼痛。
周围的支撑一个接一个掉落,头顶的巨石在成为保护伞的同时也失去了承力点,变得摇摇欲坠。此时周围的落石声半点未有消减,无论躲去哪里都会有被砸在下面地可能,厉千帆一手执剑一手执剑鞘,只能死死撑住。
原本被分散在周围石头上的重量一点点加到厉千帆身上,越发沉重,每一秒时间的流淌都伴随着更加厚重压力顺着铜剑传到手臂,似有千钧。
厉千帆咬牙死死坚持,手臂上青筋暴突。好不容易找到可以活命的路,倘若就这样被砸死在这里可就太不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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