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过年了（三）（2/2）

虽然孩子们人数多，但孩子们身量小，挨着坐下来反而不觉得拥挤。

大人们要落座的时候，田老太太脸上堆着笑拍拍身边的凳子朝着郭琴道：“琴，坐这吧。”

郭琴愣了下，回道：“娘，不用了，天冷，四妹家的儿子又小，四妹抱着孩子吃不上几口热乎饭，我坐在四妹旁边帮忙照看着点。”

田老太太的笑顿时僵在脸上。这么多年了，两个孩子都生了，这还是怨她呐。可是当年但凡有更好的办法，她哪里愿意那样子去做。

眼看要冷场，大姑郭兰连忙站起来活络气氛：“娘，我早就说过您的福气都再后头呢，您看您现在儿孙满堂穿金戴银的，走出去哪个人不羡慕您啊。”

金戒指是年前郭西杰带老太太买的。银镯子是刚搬到石峡村的时候拿散碎银子打的。搁这个年头，大多数人都还再为多挣两个活络钱绞尽脑汁的时候带这些东西真还是比较抢眼的。

“可不嘛，娘，您就是家里头的老泰山，有您在一天，我们的福气就多一天。”郭淑芬附和着，心里头却忍不住腹诽老娘：就是个重男轻女的，为了给二哥娶上媳妇，愣是把二姐换给二嫂的瘸腿哥哥。二姐当年躲在屋子里头哭了好几天，哭的嗓子都哑了，眼睛也肿成了核桃，可这当娘的愣是不改心意，坚持把二姐嫁过去，这搁谁谁也不乐意啊。现在木已成舟了说两句软和话以为这事儿就能了了？随即又暗自庆幸当年自己年纪小，要不然说不定换亲的就成了自己了。何况，换亲这种事情，两家子之间称呼起来多尴尬啊。

郭琴低着头，满桌子的菜似乎都没有看着，只是一粒一粒数着自己碗里头的米饭。这么多年了，她心里头的怨气怎么都散不了。她一不缺胳膊少腿，二不呆不傻，就是脑袋上掉了点头发有点秃顶，可那也是阶级斗争家里头没有钱治病闹得。何况三哥后来给她买了假发，戴上根本就看不出来这点缺陷。她怎么就该嫁个一个瘸子！嫁给一个连门都出不去的瘸子！虽然她那个丈夫对她也不错，可不错又能怎么样。当农民的就指着点田里头的收入呢，田里头轻巧的活又不多。她怀着孩子肚子地里头干活的时候怨，她把麦子一袋袋往家里头扛的时候怨，她累了想找个肩膀歇歇都找不到的时候更怨。娘刚才歉意的眼神她不是看不见，她也想当做没事一样的坐过去，可是她做不到啊。这一桌子人哪个不是成双成对的，只有她是独个的，坐到娘的身边，她只会更难受。

孩子们那边吃的很欢乐，一桌子的菜很快就吃了七七八八。大人们这边，虽然郭兰和郭淑芬都在努力的调节气氛，但一直气氛还是僵硬。到后头，郭琴也许是觉得自己的存在阻碍了大家，草草扒完了碗中的米饭坐到一边去了。田老太太也没有了胃口，说是累了，让郭西杰把她送回房间去。

郭西杰明白这是当娘的有话跟他说呢，于是上前搀扶着田老太太往房间里头去了。

一到房间里头关上房门，田老太太的眼泪沿着脸上的沟壑就往下滴：“儿啊，你说当娘的是不是做错了。”

郭西杰连忙找门后面的毛巾递给田老太太：“娘，你这大过年的胡说啥呢，这手心手背都是肉，您那不也是为了二哥嘛！”

田老太太的泪还是止不住：“是为了你二哥，可到底是委屈了你二妹，你二妹这些年又忙活家里又忙活家外，她那头的婆婆也是个不管事的，连搭把手都不肯。只是每每想到你家二妹嫁过去遭的那些罪，我这心里头都揪着疼。都是我这老不死的没用，但凡有点用，你四妹哪里会落得这个地步。”说着就抬起巴掌冲着自己的脸上扇过去。

郭西杰眼疾手快的连忙拦住了：“娘，你这是弄啥，妹妹现在只是一时想不通，时间久了，自然也能体会您的难处了。”

“哎”，田老太太长长的叹口气，然后抓住郭西杰的手臂：“三儿，你家二哥自从娶了媳妇就成了树上的花喜鹊子了，一点都靠不住。老五从小就是个没主意的，娶了王蓉慧之后，更是变成了全听女人的。娘能靠的可就只有你了，娘对不住琴，娘只希望以后你家二妹遇上难处了，你能多帮帮你二妹，也好减点娘心里的歉疚。”

郭西杰拍拍田老太太的手：“娘，你这是说啥呢，二妹也是我的亲妹子，就是娘不说，我这当哥哥的只要能帮的也肯定会帮啊。”

外屋不知道田老太太正在跟儿子诉衷肠呢。长辈们都从都里头掏出包好的红包给孩子们发。

孩子们都喜滋滋的站成一排，眼睛亮亮的等着大人手里的红包。毕竟红包里头的钱可是能买很多的好吃的好玩的。

赵素荣手里拿着头天晚上就包好的红包，仍旧是一个里头装了一百块，发到鲍家的两个闺女笑了笑：“你们两个昨天发过了，今天可是不再发了。”

郭淑芬听到这话脸上有些发热又有些怨恨：真是小气！赚那么多钱呢，给外甥女多发一回又亏不死，还要当众说出来，不定还以为是她故意让两个孩子去多领一回红包呢。

郭小明也收到了两个红包，一个是大姑给的，一个是二姑给的。二姑给的那个红纸包法跟大姑的不一样，倒是很好区分。

二姑给的时候摸摸郭小明的头，眼中闪动着晦暗不明的色彩：“小明，这么小就上了报纸，真是个有出息的，将来肯定能考上大学，到时候也让干妈跟着享两天福（小时候送给了二姑，养了半年之后送了回来，送回来之后就认了二姑当干妈）。”

郭小明到一边打开一看。二姑的那个包的是十块，大姑的那个包的是五块。只能暗叹一声这个二姑还真是个好强的，她们家条件最差，偏偏给个红包还要给大的。这一圈红包发下来，估计二姑家一月的生活费都没有了。还好，自家老妈给的都是一百块，二姑应该还能找补回来点。

实际上上一世的时候，爸对二姑帮的最少，反倒是后来郭小明家里头破产的时候只有二姑还会抽时间过来看看自家，还会力所能及的帮点小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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