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归 来（1/2）

6归来

一年后。

阳春三月，踏雪寻梅的日子已经远去，树上也不过零星点缀着几朵残梅，这委实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天。

城门口，一辆马车缓缓驶入。车的样式很朴素，粉色的帷幔，面貌普通的车夫。因此并没有引起百姓的注意，它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穿过街市，最终停在了写有“镇国府”三个字的朱漆门前。

这镇国府可不得了，光这王府的门匾是就御赐之物，上面的三个流金大字亦是皇帝亲笔，尤可见帝王的厚爱！

镇国府位于西北街，是离帝宫最近的一座府邸，也与它一起共享西边的梅岭。梅岭是帝都的游玩胜地，尤其每逢寒冬腊月，整个梅岭的梅花竞相开放，离得老远都能闻到那随风而来的淡淡梅花香。更别说地理位置得天独厚的镇国府了。

但也不乏一些思维活络之人私下暗忖：皇帝大都生性多疑，镇国府本就功劳滔天，在百姓中的声誉也极高，若是哪一天起了谋逆之心……这看似无上的荣耀，在褒奖之余是不是更暗含了一种警示？这府邸的位置是不是为了更好的监视呢？

不过，伴随着十二年前镇国将军林允在南塞的陨落，这些猜忌也就被渐渐抛在了脑后。毕竟最大的威胁已经没有了，镇国府昔日再辉煌，也不过只是一座华丽的宅子。

永庆八年，南塞再次发生暴乱，林大将军奉旨南上。萧氏欲一同前往，却因爱女林念突染风寒。以为几日便能好的风寒，却总是反反复复，无法好转。萧氏心急如焚，多次请旨传御医，也找不到原因。如此一来而去便过去了几个月，萧氏与林将军互通了好些封信，信中言道：我儿身体安康最是紧要，战事胶着，勿急！

半年后，南塞传来战报，林将军身患重伤，速速支援。此战报呈在轩辕殿上，一时间激起千层浪。众臣分为两派，一派极力支持增派援军，一派却不同意立即出兵。一来，林将军带走的已是10万精锐，京都所剩兵力为数不多，且有护卫皇城之重责，万不可动；二来，要调兵也得从东、西、北塞调兵，不说耗时长，还得防这几塞趁机骚乱。不若，先选派一名大将前往南塞暂代将军之职，增兵一事缓缓再议。

翌日，皇帝指派老将蒋氏立刻南上，并不提增兵一事。当时亦有大臣上奏此举不妥，提议却被当即否决。本来此事已是尘埃落定，可是不知怎地，却叫萧氏得知了此事，拿着御赐的金牌连夜闯进了皇宫。之后，萧氏便携着病还未愈的爱女一路南上，北塞和西塞也皆调派了部分兵力予以支援。

经过激烈的厮杀，林大将军终于大获全胜，凯旋而归。但不幸的是，林大将军的伤势久治不愈，最终在南塞病逝了。整个王朝的百姓都感念林大将军的为国捐躯，自发地举行了声势浩大的悼念游行。这也是永庆王朝有史以来最大的无组织百姓运动。

很快，从马车上下来了一位青衣高挑的女子。女子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杏眼浓眉，她抬头望着镇国府的红漆大门，目光悠远。

大门的看守显然是老人了，他只是疑惑地望了一眼青衣女子，就一个“扑通”地跪倒在地，嘴里大声喊着：“小的未能远迎二太太，请二太太恕罪。”

萧氏只是淡淡地说道：“起来吧！”

一只素手从轿内伸出掀开了轿帘，林念飞身而下。望着眼前的镇国府大门，林念心里也很是感慨。想当年，自己经常喜欢在大门口等待父亲。父亲每日上朝完后都要去校场练兵，甚少待在府中。自己想得极了，就命人搬个小板凳，边吃着糖葫芦边等着。每次父亲回来见自己又在吃糖葫芦，总会数落自己几句。可自己总是记不住，那甜甜的味道萦绕在舌尖，别提多好了！这么多年，自己每每回想那时，心里就像那糖葫芦一般，又甜又酸。

林念行至萧氏身旁，轻轻挽起了她的胳膊，说道：“母亲，走吧。”

萧氏对她点点头，两人就这般一同走了进去。

门房见着两位主子脸上难言的惆怅，心里也很有感触。想当年，林大将军还在的时候，镇国府是多么的辉煌啊！每一个拜见的人进府，都会和自己打招呼。现在呢？能来的人都没几个。唉！今时不同往日往日喽！

镇国府的院内，以山水为骨干，水流萦绕，曲桥跨河，草木广布，青石嶙峋。只见亭台楼阁错落有致，怪石假山中青石小路蜿蜒曲折，真可谓一步一景，一景一美。

林念回府后，边行路，边抬眼望去，一切都是那么陌生又熟悉。

一位锦衣华服的中年女子见着她们，笑容满面走了过来。

“这是念儿吧？多年不见，都长成大姑娘了！”

“你是谁？”林念皱眉。其实她心里清楚此人身份，不过故意多此一问。

中年女子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一瞬，很快恢复如常。她将头转向了林念身旁的萧氏，眼神中透露出要她介绍的意味。

可萧氏不过微微颔首，说道：“大嫂。”便无下文了。

原来是父亲那边的家人，林念是一点儿兴趣都没了。

父亲是庶子，母亲又早亡，从小在这家中是颇受些冷遇的。若不是后来抗敌有功，御封了一品军侯和赐了镇国府，又哪能被那些家人看重呢！父亲愿意让他们住进镇国府，也不过是为全了孝道。

于是，萧氏打过招呼后，就绕过她离开了，林念也紧随其后。

她们走远后，中年女子的脸色一下子难看极了。

此中年女子乃是林大将军同父异母的哥哥，现任兵部侍郎林杰的嫡妻朱氏。朱氏原礼部侍郎的庶女，虽为庶女，但心气颇高，嫁过来后成了当家主母，一直帮着婆婆管理府中大小事宜。尤其是这十年，府中事务皆慢慢转交到她手上，下人们皆对她唯命是从。

林大将军还在世时，看在能捞到好处的份上，她尚能不予计较萧氏的无视。现下，林大将军已经去世多年，那些个荣耀早就不复存在了。现在她们母女还在自己面前摆架子，朱氏心下一阵冷哼：真是不知所谓！

这时，她右侧一位老妈子上前一步，躬身道：“夫人，这二夫人太不把您放在眼里了，瞅瞅那股子清高样，还当林将军能罩着她呢！”

朱氏面上一冷，回睇了那妈子一眼，对方极有眼色，忙跪伏在地。

朱氏心中暗恨：无论多少次，无论多少时间，每当想起当年的自己要看那个“村妇”的脸色行事就气闷。自己都不允许想起的事，怎容他人提及！

老妈子姓徐，是朱氏的奶妈，平日里没少帮其做些腌臜事，算得上是朱氏的左膀右臂。此时徐妈心中懊恼，怎么就把夫人的逆鳞给忘了呢，当真是蠢！想到这，徐妈即刻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告罪道：“瞧老奴这张臭嘴，不会说话！请夫人降罪。”

朱氏心中的郁气这才慢慢散去，道：“起来吧。”

“谢夫人！”徐妈应声，刚起身，便又立刻凑到朱氏的耳边道：“夫人，二夫人这么不识相，咱们今日的计划都泡汤了，不能就这么算了呀！”

朱氏嘴角轻启：“她们孤儿寡母久未归京，许是还没弄清楚现状，便再给个机会吧！”她边说边欣赏自己的豆蔻指甲，脸上带着惯有的笑容，声音却愈发冰冷。顿了顿，她又道：“今日忙碌，还未向母亲请安呢。走吧！”

徐妈和一干人等边颔首，边称是。一群人向着老夫人的“鹤寿堂”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