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去吧,孩子们(1/2)
他看到两条*裸的身体,像没有生命的肉块。
这是医院,他想,也许这对男女并不死于枪炮,只是恰恰在医生准备逃避战乱的时候被送到这里。他们像一对情侣,即便被医生抛弃也还在一起。
“中队长,死了吗?”下士问。
“验身,”他如是说。尽管从进门那一刻起,他就已断定手术台上的男人不是申明,准确的说,更像是一个大男孩,像拉着心爱女孩的手一起去死的痴情大男孩。
下士拉完皮尺,摇摇头,“身高差了4厘米。”
“叫二小队来两人,”他把手从没有脉搏的身体上移开。
下士扯下一旁的白布,见怪不怪地盖上。早在战争爆发前,这样的动作他就做过很多次,红蜘蛛部队从诞生那天起几乎每个月都有战斗。
很快进来两个人,找来足够包裹两条身体的被单。他们要把这对情侣抬到外面,深挖三米再埋掉。战争中最可怕的不是枪炮,往往是尸体引发的瘟疫。
“裹在一起好不好?我们连他们是什么人都不知道,”下士突然问。
他轻轻一笑,小心抬起女人的大脚趾,又指指男人。
“咦!纹身?”下士凑近来仔细看,才发现这对男女的大脚趾上都有细小的纹身,“不愧是中队长,没怎么看就发现了。”
图案是同样的半月,男的弯向左,女的弯向右。毫无疑问是情侣。
被单刚裹好上半身,外面传来枪声。
他嘀咕道:“就知道没这么顺利。”
四个人都冲了出去,远远看到上校蹲在街对面的窗下打手势,示意屋内有人质。
他低声骂了一句娘,带着下士赶去支援负责收缴武器的第二小队。对讲机里传来上校的情况通报,“对方至少两人,一个八、九岁男孩在屋里,一小队阿勇是胸口一枪致命,大家不要轻敌,先稳定外围。”
他赶到武器收缴现场时,第二小队正把情绪激愤的居民赶进一个礼堂,然而那位自称镇长的老人死活不肯走,执意要拿回武器。
“中队长,他说人质是他孙子。”
“老先生!你家里到底是什么人、有几个、拿什么武器!”
“少、少校!对不起少校,请你把枪还给我,我要杀了那两个忘恩负义的鬼子!”
“鬼子?”
“鬼子,是鬼子军医。”
“别急,慢慢说。”
“一个尉官军医,一个医护兵,我、我,唉!我没想跟大军对抗,可我们需要医生.......就让孙子带他们去地窟.......”
“什么武器?”
“手枪,不!我家里还有一支m16,子弹五十多发。”
“他大爷的!不是你说你。听好,老先生,你孙子的安全就交给我们,你负责.......听我说!你必须安抚好群众,不要添乱!”
“是、是,可是........”老人仍然不放心,“你们不是特警。”
他别过脸去,又转回来,“老先生您放心,别看我们穿着军装,营救训练强度并不亚于美国swat。听我说,我们这里每个人都是从二百万解放军和近百万武警部队层层选拨上来的,这么说您放心了吗?”
“谢谢,谢谢大军。”
返回围剿现场,一小队的狙击手和机枪手已控制好关键位置,上校正通过热成像仪分析屋内的情况。一小队最好的突击手阿呆靠墙斜坐着,无力的脑袋垂在肩膀上。远处传来米-171直升机重新发动引擎的声音,留守临时起降场的三小队从树林钻出来,正往这边赶。
他摸摸阿勇的脸,“兄弟,昨天忘记告诉你出任务不要洗衣服,这事怨哥。”
阿勇没有说话,似乎已经原谅了中队长。
“自己照顾自己,哥一会带你回家,好吗?”
阳光像永不停息的河水倾泄而下,细细冲洗这张来不及痛苦就已睡去的脸蛋。他帮阿勇戴好钢盔,理好衣领,最后摘下所有的子弹放到自己身上,向上校走去。
“回去再处分你,”上校没说明原因,只是递给他一支手枪,“里面扔出来的。”
他拉出弹匣,是空的,“什么意思?”
“枪管是烫的。”
“他想激怒我们,”他盯着红外成像仪,突然想到什么,“为什么孩子没哭。”
“活着是肯定的,但一直没哭。”
红外成像仪上的图像很奇怪,孩子被一个男人侧抱而坐,嘴并没有被捂住,偶尔还能转动脑袋,跟胁持他的人说话。不远处是另一个男人,手持长枪,这个男人指着成像仪的探头方向,用国际通用手势表达一个信号,“我知道你在看我。”
他说:“会不会是雏鸟?”
“只能这么解释,”上校面色悲凄,眼睛里却闪出一丝笑容,“如果雏鸟有人活着,蝎子和常曙应该也没事。”
“放心吧,连刘副总长都说常处长是福将,”他不知道自己在安慰谁。
他想起转正没多久的阿勇,绝非能力不够,或谨慎不足,而是运气这东西从来都比士气奢侈,有多少年轻小伙子都死在运气手里。
常曙不但是第八战区特工局行动处长,还是总参二部特勤局负责行动的局长助理,红蜘蛛部队的调配权有一半在他手里。常曙这个名字对红蜘蛛部队绝大多数成员来说更像神台上用金丝绸盖着的神像,不知道长什么样,只有传说。传说他在中亚某国九死一生,传说在东南亚跟黑帮火拼,传说在东亚某国潜伏了整整四年,连孩子都有了,老婆还不知道他是间谍。这样的人应该死上几千次、几万次!才对得起他背后一个接一个倒下的身影。
“想什么?”
“等你下令。”
“我在思考劝降方案,”上校淡淡地说。
他突然感到愤怒,虽然愤怒这种东西对每一只红蜘蛛而言只是一口气窜上脑门就很快烟消云散。“为什么?”他问。
“穷寇莫追,假如他们真是雏鸟的话。”
“下马威都来了,有可能吗?”他哼一声。
“你不了解j国人,”上校摇摇头,“还记得两个月,常曙那小子的j国文化讲义吗?”
他当然记得。那个用变音器说话的蒙面中校不只一次地告诫课堂上每一名学员,包括将军、校官、尉官和士官。
除非你能保证一击必杀,否则不要激怒j国人,暂且饶他一命也许可以挽救更多生命。j国人是天生就被诅咒的民族,他们终其一生都活在岌岌可危的火山口上,生命对他们来说就像海风从远方带来的一片叶子,随时飘来,随时飘走。这不是怕不怕死的问题,而是如何才能把生命这片叶子烧得更绚丽,他们既可以如落叶那般唯美,也可以像点燃整片森林那样向天叫嚣。
愤怒是这世上最具破坏力的东西,他们害怕毁灭,所以总能将愤怒转嫁给对手,让对手陪着他们一同毁灭。
同志们,孙子兵法最核心也是唯一没有直接付诸于语言的一点,就是对任何敌人,始终坚持有价值的攻击,抛弃无意义的愤怒、报复和自我毁灭。
“我去吧,”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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