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乌龙之袍(1/2)
且说韩山童抱着薛丹娘疾驰出了天台城,星目中泪水止不住往下落,怀里的女子,不只是一个天生丽质,貌美如花的绝色美人,更是一个志洁如冰,心坚似玉的绝代佳人。只可恨自己有眼无珠,推三阻四的,就这么把她给错过了。他越想越痛心,越想越悔恨,致歉道:“娘子,对不起!我韩山童肉眼凡胎,有眼不识金镶玉,活活将你给错过了,我好悔啊!”说此紧紧将薛丹娘抱怀里,直欲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的玉体,好让她活过来。薛丹娘的身体还柔暖着,香泽也依然盈鼻,然而任凭他抱得有多紧,她还是深深地睡着,没有半点反应。
抱得多时,韩山童终是觉察不到薛丹娘的反应,百般无奈,他松开了手,低头看薛丹娘的玉脸时,见她的嘴角挂了一道毒血,于是抬手帮她轻轻擦拭,心痛万分。定睛看她的花容,见肌肤已然失血,却依然艳逸绝伦,美得动人心魄。以前,他因为怕自己受不住诱惑,并不敢多看这张美丽冠绝的脸,未料待得细看时,却已经一生一死,大错已成。此刻,看着她仿佛若沉睡的玉脸,他实在不愿意接受她已经逝去的事实,于是呼唤道:“娘子,你醒醒!你醒了,我还像以前那样亲。”
说此一句,脑海里的神思早回到了过去,回到了两年前一起游玩共骑的日子,那一幕幕美好的经历,是他这两年的珍藏,丝毫未曾淡忘。这会儿回忆着,倍觉美好,让他恨不得穿越回去,永远停留在那一刻。然而沉痛的现实无法让他停留在过去,此刻心爱的人儿依然与他共骑,依然在他怀中,然而芳魂已杳,软语娇音不再,此恨何极。这般思过去,想现在,但觉悲欢迥异,天差地别,心头倍觉悲伤,一张俊脸即便因为回忆着过去的欢乐笑了,然而神情却比哭还难看。
走得一程,他又呼唤道:“丹娘,你醒醒,只要你醒过来,我便哪里也不去了,我们在桃花坑里恩恩爱爱,做一辈子的夫妻!”没听见薛丹娘回答,他又说道:“娘子,我真不骗你,只要你醒过来,我就与你拜堂成亲!”说此倾诉道:“以前吧,我傻,不知道你的可贵,把你晾在一边,害你虚度光阴。这如今我知道了,你人比花娇,志比玉洁,得妻若此,夫复何求!你醒醒,与我说说话,亲亲我。”然而任由他怎么呼唤,怎么许诺,薛丹娘总是不醒,不理他了,天人永隔,最是无奈,便是肝肠寸断,却也难以唤回。
黄毛儿蹄声的的,践踏着一路的悲伤。韩山童唤不醒薛丹娘,心头滴血,疼如刀割。正伤心时,忽听得有人问话道:“韩三,丹娘怎么了?”韩山童抬头看时,见是张浩繁在赶回程,于是缓辔答道:“丹娘被祝业庆害死,我带她回家。”张浩繁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追问道:“死了!”韩山童黯然点头道:“中了毒针,死了!”张浩繁破口大骂道:“这个祝业庆丧心病狂啊,不得好死,好端端一个姑娘,就这么被他害死了!”韩山童叹了口气,说道:“我先带丹娘回家了!”说此别马而过。张浩繁道:“那你多喊她几声,别让她魂灵迷失了!”
韩山童答应道:“好!”于是喊话道:“丹娘,你跟紧了,我们回家了!”而后他一边纵马驰骋,一边呼喊着薛丹娘的芳名,想着带她回家。马不停蹄地赶了半个时辰的路,韩山童带着薛丹娘到了鸣玉涧,呼唤道:“丹娘,快到家了,你看这儿风景美吗?以后你就在这儿生活吧!你也知道的,这儿是仙女生活的地方,楼阁玲珑五云起,其中绰约多仙子,以后你就与她们做伴吧!”说此又拍马往前,过桃花林,边走边说道:“娘子,不巧你来迟了几日,桃花谢了,前些天这儿可美了!不过也不遗憾,以后你年年都可以看,与花比娇,人比花艳!”
到了屋前,他又呼唤道:“娘子,这就是我们的家了。两年前,我就该把你接过来的,结果被我耽搁了,害你梦魂牵绕,对不起啊!”说此抱着薛丹娘跳下了马,踢开院门,抬步进院,转了一圈,说道:“这儿是院子,我日里都在这里练功练剑的,以后你看着我练。”此刻他视死如生,却便像薛丹娘还活着似的替她介绍自己的家。抱着薛丹娘进屋后,他又介绍道:“这会儿我们进屋了!就三间房,挺小的。不过,我们家里人少,还住得过来。”说此将薛丹娘抱到厨房,说道:“这儿是厨房,家伙什倒是应有尽有,以后我给你做好吃的!”介绍毕,转身抱薛丹娘到卧室,说道:“娘子,这儿是卧室了。没打扫,有点脏乱,你一路劳顿,请将就着休息。”说此,将薛丹娘的玉体轻轻放到床上,帮着盖上了衾被。
安顿罢,韩山童坐在床沿端详薛丹娘的玉脸,见她凤目紧阖,脸色微青,生命的体征已经渐次流失,然而一张脸还是美得出奇,尤其是嘴角上挂着的一丝微笑,让她看着显得无比的安详,真如睡着了一般。他爱惜不过,且便也懊恼不过,泣声自责道:“丹娘,为夫做人太自私,做事只为自己着想,没为你着想,让你一个人在外面孤独度日,被人欺负,实在愧对你的雅爱,你想骂就骂,想打就打吧!我好赖不分,实实该死,可恨老天爷不长眼,倒是让你替去了!”此时此刻,他最后悔的就是当日拒绝了薛丹娘的好意,害她独守空房,虚度青春,想着当时答应了就好了,故而责之也深。
他是真心自责,恨不得让薛丹娘起来揍自己一顿,可是薛丹娘怎起得来,并不理他,任由他懊悔。见不到反应,他哀叹了一声,诉说道:“当时吧,我真心想答应,如果你脸皮厚上一丁点,主动亲亲我,我肯定就答应了。你不知道,你是我的司梦仙子,春梦女神,诱惑力不知有多大,得你垂青,有幸肌肤相接,得亲芳泽,我真觉得人生美极了。可恨造化弄人,既让你我相亲相爱,却又在你我中间挖河造山,制造阻碍,真心何狠也!”说此沉默了一会儿,又自责道:“也是我眼瞎心盲太自私,只想着自己的一点破事,钻在里面出不来,没能为你想想,若能为你多着想一点,我们夫妻早团圆了,恩恩爱爱,多好!”
说此,泪水再也禁不住,滚滚而下,滴落在了薛丹娘的身上,他随即发现,于是回过了神,擦泪道:“对不起,把你衣衫弄湿了!”这一说话,想起薛丹娘身上有血污,一路过来,难免沾染了风尘,自己还是给帮她擦洗擦洗,于是起身道:“娘子,我去烧点水给你洗洗尘。你一个人在屋里随便看看,我不走远,就在边上。”说此退出卧室,到厨房打水烧火。火燃起时,忽想起亡魂往生,需要长明灯引路,于是拿了油灯点上,返回卧室放台子上,看着薛丹娘呼唤道:“娘子,我帮你点了长明灯,愿它指引你回仙宫,永脱苦海!”而后又去烧水。
一个人坐在灶窠膛里,看着炉膛里的熊熊火光,无尽的悲伤便如潮水滚滚而来,无法排遣。薛丹娘爱自己一往情深,生死相托,无怨无悔,偏自己不识好歹,拒之千里,辜负了她的美意。迄今相识三年,她想些什么,干些什么,欢喜什么,又悲哀什么?自己统统不知道,却厚颜无耻地占据着她的芳心,舔舐着她的爱,何等的自私。如今,她已为自己而死,可自己给她的温柔何其的少,少到只有一鳞半爪,甚至于能够珍藏的回忆,便也只有寥寥数段。想起两年前的出游之日,她玩笑着要做一日娘子,没料如今缘终,自己还真就只让她做了一日娘子,越思越想越觉惭愧,不禁泪满衣襟,揩拭不尽。
水汽氤氲,哀思叆叇,烧得水早已开,韩山童却沉浸在悲痛中尤自不觉,不停地往灶里添火。待得满室水汽蒸腾,他方才惊觉,于是打了水,冷热调匀后,端着去卧室。进门他便致歉道:“娘子,对不起,我烧水的时候走神了,让你久等了,我这就帮你洗脸。”于是拿了栉巾,打湿拧干,上前坐下帮薛丹娘擦脸,动作极其轻柔,生怕触痛她似的。帮着擦了脸,他又帮着擦薛丹娘的玉手,接触之际,已觉冰凉,心头顿生悲凉,手不自禁地颤抖,口上赞道:“娘子,你的手真是素骨凝冰,柔葱蘸雪,修长极了!”说此用栉巾包住捂热,然后擦拭,擦好左手换右手,而后将它们叠放在薛丹娘胸前。
擦了脸和手,韩山童换了脚盆,想着帮薛丹娘擦洗玉足。这已是女子的私密之所,不敢自己做主,征询道:“娘子,我想帮你擦擦玉足,助你凌波微步,踏足青云!你如果不出声,我就当你同意了!”说此等了一等,自然听不到回音的,于是帮着脱下了罗袜,细细擦拭。擦拭之际,他不自禁回忆起了薛丹娘被蛇咬后的情景,想着那毒蛇虽毒,自己尚能救她,化悲为喜,最终成为美好的回忆。不料人面蛇心的家伙,却真把她害死了,想救都来不及,想想这人心之毒,真胜毒蛇百倍,令人胆寒。
感慨之余,忽想起了薛丹娘临终前的义举,自己还没感谢和赞美过,于是转首看着她,谢道:“娘子,谢谢你救了我,今日不是你舍身相救,我只怕要被那条老蛇折磨死。这你真是太沉着、太勇敢了,真是一个巾帼英雄,了不起!我一向自以为勇敢,与你比,自愧不如了。果真我韩山童好福气,竟然能得到你的垂青,以后我出去吹牛,肯定羡慕死一堆人!”说此得意一笑,转身又帮薛丹娘擦洗玉足,泪却止不住往下落,却又怕薛丹娘笑话,于是擦了泪,解释道:“娘子,你别笑话我哦,我这是喜泪,开心着呢,得妻若此,夫复何求!”说此,定神帮着擦拭玉足,擦罢,仍旧替她穿好罗袜,却便罢手了,说道:“好了!”剩下的部位都是禁地,他想着自己与她夫妻情分短,不敢亵渎。
起身出去倒水时,韩山童听见有马蹄声传来,抬首看时,见是李二来了,于是招呼道:“兄长,你过来了!”李二问道:“贤弟,弟妹如何,有救吗?”韩山童摇头道:“当时就没气的!那厮的毒针,见血封喉,霸道得狠!”李二下了马,安慰道:“那你节哀顺变!”说此自责道:“多怪我武艺太差,害你分心,没能保护好她。先前我还吹牛,说今日有我们两兄弟,定保她脱离虎口,没料却是她舍命保护我们!”
韩山童道:“事发突然,谁都想不到。兄长先前能挺身而出,可见侠义之心!”李二道:“心有余而力不足,反而害了弟妹,真是惭愧得紧!”韩山童叹道:“这想来是她命当如此,不怪兄长,要怪得怪我大意,没想着先去保护她!”李二道:“你也别太自责,谁也想不到那厮会那么下流,竟然劫持弟妹。他若不是死了,我真想将他碎尸万段!”韩山童恨声道:“待我安顿好娘子,再去找他们算账!”李二却劝说道:“这他也死了,就算了!”说此问道:“贤弟,你看看有什么要我做的,吩咐一声,我这就办去!”
韩山童忽想起李二远道而来,自己还没迎接他,于是恭请道:“兄长,你屋里请。我糊涂了,都忘了请你进屋!”李二道:“没事!”进屋后问道:“你把弟妹安顿好了!”韩山童道:“让她在里屋躺下了!”说此拉开凳子恭请道:“兄长请坐!”李二坐下,赞道:“弟妹是一个奇女子,铁骨铮铮,今日我听她一番言行,真是敬佩万分!”韩山童帮他倒了一碗水,哀叹道:“她一向有骨气的,不肯随波逐流。那恶贼以前也威逼过她,被她拒绝了!”
李二道:“一个弱女子,不屈服于淫威,真心难得!”韩山童道:“这也是我敬佩她的地方!”说此坐下,问道:“兄长,我到的迟,不知先前发生了什么事,你能给我说说吗?究竟丹娘如何激怒了那恶贼?”李二喝了口水,说道:“那可真是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教人敬佩!”说此将薛丹娘的言行复述了一遍。韩山童听着感动不已,只恨自己以前轻慢了她,错失了好姻缘。
说罢薛丹娘的事,李二好奇韩山童为何会定居在天台,于是问道:“贤弟,你怎地会在这儿住着?”韩山童说道:“那年与兄长分别后,我一路向南到了台州,返程时盘缠用尽,故而滞留于此!”李二道:“这是我的错了,不该要你的银两。”韩山童摇头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原先都挺好的,只没料到今天会出这桩事,将娘子害死了!”李二又问道:“我看你俩挺恩爱的,为何没成亲?”韩山童道:“我急着练武艺好报仇,拍被拖累,没敢成亲,让她苦苦等了两年。”说此自责道:“结果让她空等于场,真是害人不浅!”李二道:“贤弟也不必过分自责。你做得毕竟是正事,弟妹应该能理解的,不然也不会等你!”
韩山童叹道:“练到去年,我就觉得自己武艺还可以了,应该可以去报仇雪耻了!可又想,都让她等了几年了,不差一年半载,等下月去报了仇,看情况再定婚期。谁料我命里多舛,还就差这一年半载!”李二也感慨道:“人生事,十有八九不如意的,如今事已发生,后悔无用,你还该坚强,把未竟之事做好,告慰她的芳魂!”韩山童明白他的用心,苦笑道:“兄长放心,我不会有事的。也许是打击多了,我心狠得很,铁石心肠的,别人忍不了的,我能忍!”李二稍稍放心,说道:“真难为你了,年纪轻轻,屡受打击。不过,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你的武艺练得着实可以,竟然连姜无畏也不是你对手,今后肯定大有作为!”
韩山童此时痛失心爱之人,伤心还来不及,哪有心想以后的前途,摇头道:“能报仇就好了,便不至于让她白死!”说此起身道:“兄长,你千里迢迢来找我,小弟我本应陪你把盏言欢,共叙兄弟之情,奈何娘子亡故,我实无心情叙谈,还请兄长见谅!”李二道:“你节哀,有事叫我。”韩山童黯然点头道:“那我进屋陪娘子了,你自个坐坐!”说此进卧室陪薛丹娘。
在床沿坐下后,韩山童看着薛丹娘的丽靥,他的星目不自禁便噙上了泪。听了李二的盛赞,他对薛丹娘又多了几分认识,对她越发的敬重,却也更为自己的冷漠感到痛心。她分明是一块美玉,晶莹剔透,举世难求,却被自己当瓦当晾在一边,如今玉碎,不可再得,宁不让人痛心,于是喃喃致歉道:“娘子,对不起,我真不知你爱我这么深,是我辜负了你的雅爱。可恨过去的不能重来,不然我肯定选择与你双宿双飞!唉,天赐不取,后悔莫及!”于是后悔了一遍又一遍,真是伤心疾首,哀思绵绵。
到了申时,柳锦莲和小娟在张小宫的陪同下啼哭而至,而后伏尸痛哭,涕泪涟涟。哭得一阵,柳锦莲收了泪,吩咐道:“小娟,你把小姐的遗物拿来给你姑爷过目!”小娟答应着拿了一个包袱过来,递给柳锦莲。柳锦莲打开包袱,将一块香帕递给韩山童道:“表叔公,这是你俩的诗帕,一首是你的,一首是她和的!”韩山童接过看时,见帕子两面各绣着一首诗,他不看自己的,只看薛丹娘写的“次韩郎赠薛娘子”,轻轻吟咏道:“逐爱离丹阙,当垆捧玉盘。郎心如淡云,妾意若幽兰。若得栖鸾凤,自然展翠翰。奈何山水阻,秀色怎堪餐?”
吟罢,他星目又湿润了,转首看着薛丹娘道:“娘子,好诗才也!”诗言志,看了薛丹娘的诗,他便知道两年间,她的芳心该有多幽怨了。于是心头自恨自己冷漠,辜负了玉人的美意,害她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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