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2/2）

老者沉吟，半晌不语。

良久，老者微微啜了口茶，缓缓说道:“亢龙有悔，盈不可久也。”

少年不解，于是问道:“师傅，此话何解？”

老者摇了摇头，悠悠站起身来:“你且记着，日后自会明白。”

少年也站起身来，忽然又跪倒在地上，对着老者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说道:“师傅保重！”

老者看着这个伏在地上的少年，不知怎的心神忽然一震，以他的修为来说，这是绝对不应该出现的情况。

或许是关心则乱吧！老者这样想着，语重心长地叮嘱少年道:“领主府犹如人间帝王家，不比山家闲云自在，你日后行事，务必三思而后行。”

“谢师傅教诲，弟子知道了！”少年依旧没有抬头。

“好了，你这便去吧。”说完，老者大袖一挥，人已从原地消失。

少年这才站起身来，摸了摸身后背着的长剑，一脸兴奋——马上就要见到娘亲了，她一定也想死我了。

————

贵妇人打开了大门。然后整个人就彻底震惊了。

一只硕大无比的老鼠忽然滚了进来，然后静静地蹲在地上，一双绿莹莹的小眼珠正对着贵妇人，滴溜溜转个不停。

只见那老鼠圆耳尖嘴，胡须一跳一跳的，一身黑毛又滑又亮，腹部更是硕大无比。

贵妇人吓了一跳，却仍不愿意失了威严，只低声斥道:“哪里来的老鼠，这里不是你呆的地方，快速速离去！”

那老鼠也不知是否听懂了贵妇人的话语，竟毫不害怕，索性还将两只前爪抬起，稳稳坐于地上，一双眼睛兀自紧紧盯着贵妇人。

这一次，老鼠的眼中竟然闪过一丝凶光。

贵妇人心中一惊，已有了些许惧意，不由得后撤了几步，大声呼喊道:“来人，快来人啊！”

没有人回应。

偌大的领主府，侍卫和护院都去哪了？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这里虽是别院，但前院守卫甚多，往日里只消一声轻呼，自会有侍卫大批前来。今天却是怎么了？难道真的出事了吗？

想到这里，贵妇人心下愈惊。于是不再理会那只老鼠，拔腿向后院奔去。无论是否出事，她都要叫上沛儿，从后门一起走。

然而当贵妇人在厨房看到倒在血泊中的沛儿时，她整个人忽然安静了下来。她已然知道发生了什么。

——该来的总会要来。

她忽然有些后悔——以自己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俗世凡人，当初毅然决然地选择嫁给修真界独霸一方的领主大人，这一切，究竟是对，还是错了？

然而现在想这些似乎已经太晚了些。

“嘶嘶，嘶嘶——”一阵低嘶声从沛儿的胸膛响起，紧接着，一条小指粗细的翠绿色的小蛇从沛儿的身上闪电般窜出，嗖的一声落在地上，吐着长长的蛇芯，恶狠狠地盯着贵妇人。

就是这条不起眼的小蛇，悄无声息地杀死了沛儿。

贵妇人的脸上无悲无喜，她再也不理会眼边的这条小蛇，转身走进院中，神态自若，朗声道:“何方宵小，竟然胆敢擅闯领主府别院，莫非嫌弃自己活的太长了吗？”

贵妇人的声音不大，却自有一股上位者的威严，听来令人不觉心神一震。

贵妇人的话音刚落，两道大笑声一前一后旋即响起。

不多时，贵妇人的眼前已多了两个人。

一个又高又瘦，小眼长发，肩头趴着一只硕大的老鼠。

一个又胖又矮，秃顶长须，肩头盘踞着一条翠绿色的小蛇。

贵妇人心头虽然颤抖，面上却不露丝毫，目光一一扫过二人，厉声道:“我道是谁？原来不过是一只鼠，一条蛇罢了！”

两人也不生气，齐声笑道:“合起来便是蛇鼠一窝，大吉大利！”

这两人容貌俱都十分丑陋，因此虽然在笑，却实在比哭还要难看不少。

贵妇人心知今日凶多吉少，强装镇定道:“二位来此有何贵干？”

胖子摸了摸肩头的小蛇，连连摇头道:“贵干？没有没有，哪有什么贵干！我兄弟二人，不过帮别人做点力所能及的小事罢了。”

他们口中所说的小事，自然就是杀人。

贵妇人眉头微皱，沉吟片刻，缓缓说道:“你们难道不怕领主大人？”

瘦子耸肩嘿然道:“怕，当然怕，而且怕的要死。可惜，领主大人日理万机，只怕无暇顾及这里。待此间事了，天下之大，我兄弟二人何处不可去得？”

贵妇人的心一直往下掉，她方才还想拿出领主来吓退他们，现在看来，对方既然敢来，自然什么也不会害怕了。

胖子看贵妇人沉默许久，一边爱怜地抚摸着小蛇，一边悠然说道:“我劝夫人还是莫要轻举妄动的好。”

瘦子接着解释道:“领主定然给过夫人一些保命的手段，可是那必然是花费了领主极大的代价，而且跟领主息息相关。若是现在用了，不小心惊动了闭关中的领主，万一有个走火入魔什么的，北境的亿万仙民，可就惨了啊。”

胖子又补充道:“这座院子也已经被我们用仙家无上神通隔绝，求救讯号什么的，也不必再传递了。”

贵妇人叹了口气，徐徐道:“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两人齐声答道:“夫人请讲。”

“不用你们动手，我自己来。”贵妇人平静说道。

“好，完全没问题！”两人异口同声答道。

其实若不是万不得已，谁又愿意招揽这样的差事？领主夫人愿意自裁，那是再好也不过了。如若不然，真正动起手来，这蛇鼠二人还真不一定敢出手呢？毕竟，一个北境领主的雷霆之怒，并不是谁都可以承受的。

屋梁上，一道白绫高高挂起……

————

残阳如血，如血的不仅仅是残阳。

离家越近，少年的心神反而愈发不宁。

难道是太过思念母亲了吗？

白云之上御剑飞行的少年不由摇了摇头，心道:“修道即修心，没想到自己修了十几年的仙，心性还是如同孩子一般。不过，确实有好些年没见过娘亲了啊，这次见了，一定要好好跟娘亲炫耀一番，自己现在可是比她还高出了一个头呢！”

然而下一刻，少年的心忽然猛的一跳。仙剑也一阵摇晃，险些立足不稳。

自从进入意境大成之后，再没出现过如此心神不宁的情况？莫非是母亲出了什么事情？

少年心下焦急，不由将体内真元催动到极致，再也顾不得是否会伤害自身根基，箭也似的穿破白云，向着领主府别院疾冲而去。

然而还是迟了。

“娘——”

“娘，我回来了！”

少年从云头开始呼喊，然后快速收剑降落。

门大开着，却没有听到任何回应。

少年的心开始往下沉，但他的脚下却没有丝毫停顿，他几乎是一瞬间就到了母亲居住的屋子里。

然后，少年整个人忽然就崩溃了，彻彻底底地崩溃。犹如一堆沙子，忽然开始坍塌，散落一地。

少年的大脑一片空白，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将母亲接了下来，又是怎样将母亲抱在怀里。

少年只是呆呆地将母亲抱在怀里，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上，双目无神，神情委顿，面如金纸。

少年对周围的一切都恍然未觉，他甚至没有觉察到，一柄血红色的，充满杀气的长剑，正从他的后颈，朝着他的整个脊椎，狠狠地刺下！

————

玉溪宗。

少年的师傅身着灰袍，正在与人对弈，眼看黑子已深陷重围，大局已定，再也无力回天，他面上不由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手中的白子高高扬起，正要一举落下拿下这盘棋局时，忽然心神一颤，手腕蓦地一抖，一颗棋子便落在了别处，登时形势大变，生生封死了白棋的所有生路，将大好胜局拱手让给了黑棋。

与少年的师傅对弈那人亦是一位仙风道骨的老者，只不过喜着白袍，和少年师傅偏好有所不同。

白袍老者呵呵笑道:“掌门，你输了。”

灰袍老者却顾不得这些，眉头微皱，涩声道:“我在逸儿体内留着的那道神念忽然断了，逸儿只怕已是凶多吉少了。”

“什么？有这等事？”白袍老者大声道:“那还站在这里干什么，快去找他！”

两人说完，齐齐跨出一步，人已到了领主府别院。

却原来是使了一招缩地成寸的功夫。

修仙至大神通者，缩地成寸，两地之间，一步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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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袍老者和白袍老者并肩掠进屋子，只看到倒在地上的两人。

贵妇人已气绝多时，少年虽未气绝，却早已经脉尽断，昏迷不醒，背后更是插着一把血淋淋的长剑，鲜血早已染红了少年的衣裳，望之令人触目惊心。

“是杀戮之剑！”白袍老者一眼就看出了那把长剑的来历，长叹道:“杀戮之剑灭绝一切生机，逸儿怕是没得救了。”

灰袍老者在少年手腕处一触即回，微微摇首道:“却也未必。逸儿心脉未断，并非必死之人。倘用那个法子，或可一试！”

白袍老者面色一凛:“师兄你是说——”

灰袍老者用手示意他不必再说，白袍老者叹了口气，果然不再言语。

灰袍老者站起身来，抬头望着渐渐落入云山的余晖，喃喃道:“今后的路，就靠你自己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