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1章 正剑不邪,邪剑不正(2/2)
张行昌不由一惊:看来,慧能后悔了。是啊,生与死的仇恨,谁能够忘怀?活该,你是罪有应得,理应受到严厉的惩罚!
谁知,慧能却说:“我知道,你来刺杀我之前,预先收了人家十两银子。现在,你行刺未果,如何向人家交待?”
“我……”那十两银子,张行昌早已为母亲看病花了,除了一死谢罪,他还真不知如何是好。
慧能一笑,说道:“俗话说,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你虽然有一身武艺,却一贫如洗,我早已如数为你准备好了十两银子。喏,就放在你旁边的凳子上。你拿去归还人家吧。”
张行昌目瞪口呆,继而泪流满面。一直过着快意恩仇、刀头舔血的江湖生活的他,何曾感受过这般温情?于是,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膝行到慧能的禅凳前,发自内心向六祖慧能请求忏悔,当下就誓愿出家,终生侍奉在师父身边,以赎罪过。
慧能说:“你想改邪归正、出家修行当然很好,可是,你却不能留在曹溪,更不能留在我的身边。”
试想,谁愿意将一个刺杀过自己的人留在身边呢?张行昌一脸的绝望,喃喃说道:“是的,我是罪不可赦……”
慧能笑道:“你想到哪里去了?你若是留在曹溪,我怕我的弟子们知道了这件事情,会对你不利,加害于你!所以,你暂且避一避,等到事态平息之后再来,到那时,我一定接纳你,收你为徒。”
张行昌的泪水,像江河奔流,像大雨滂沱。他给慧能磕了三个响头——前额碰得大地咚咚作响,之后,他起身连夜隐遁。
数年之后,一个神态疲惫、面容憔悴的苦行僧来到曹溪。他宛若浪迹天涯的游子,忽然见到了日夜思念的白发娘亲,扑倒在慧能膝下,痛哭流涕。
慧能也像一位慈母抚摸着他的头顶,动情地说:“我已经想念了你很久很久,你怎么等到现在才回来呢?”
这个苦行僧,就是昔日彪悍的杀手张行昌。当年,他被慧能感化之后,隐姓埋名,到一座小庙出了家。为了忏悔自己的罪过,他毅然开始修最为艰难的头陀苦行。
慧能关切地问他:“你既然出了家,是怎样修行的呢?”张行昌说:“多年来,我一直以读诵《涅槃经》为课业。可是,由于弟子根基浅薄,又无明师指导,仅仅是照本宣科而已,连经中‘常与无常’的本义都不甚明了。今天,正好请师父您给我讲一讲。”
慧能说:“所谓瞬息万变的无常,即是佛性;有常,就是一切善恶诸法的分别心。”
张行昌一愣,惊愕地问道:“师父,怎么你所说的,与《涅槃经》的文义大相径庭呢?是不是违反了佛经的原意?”
慧能微微一笑,道:“我是佛祖释迦牟尼一脉相承的禅宗祖师,是代佛宣化、传佛心印的,我的话,怎么会与佛经相违呢?”
张行昌说:“可是,《涅槃经》上说,佛性是常,而您却说无常;经上说,一切善恶诸法乃至菩提心等,都是无常,您反而说是常。这不是正好与经文相悖、相反了么?”
慧能哈哈大笑,把张行昌这个丈二高的和尚笑得摸不着头脑了。“师父,您这一笑,我更加迷惑了。”
慧能说道:“这部《涅槃经》,早在我去黄梅求法之前,就听无尽藏尼师读诵过一遍。那个时候,我就能为她讲解,没有一字一义不符合《涅槃经》的本义。现在,我给你解说的,也是一样啊。”
张行昌使劲挠着头皮,也未能将满脑子的疑惑挠去,于是,他再次恳求道:“师父,我秉性愚蠢,学识又不渊博,请你仔细给我解释。”
慧能点点头,对他说:“你知道吗?佛陀为什么说《涅槃经》?他老人家为何在经中说涅槃具有常、乐、我、净的意义?”
张行昌将脑袋摇得像个货郎鼓。
慧能缓缓说道:“有一些人,以无常为常,以苦为乐,以无我为我,以不净为净,这是邪常,也就是四种颠倒;还有一些人,不明白随缘不变、不变随缘的道理,又将非常、非乐、非我、非净当成了宝贝理论,这也是四种颠倒。正是为了破除这八种偏见,佛祖释迦牟尼才在《涅槃经》中,说明了涅槃所具有的真常、真乐、真我、真净四德。
“佛说的法,都是为了度化相应的众生。所以,我们不能将佛的经典当作一成不变的教条。你是因为死抠文字,机械地理解佛经的意义,从而曲解了佛陀圆融微妙的教义。行昌啊,你要明白,学佛,切忌死板教条。像你原来那样,就是将佛经读诵千遍万遍,又有什么作用呢?”
六祖慧能的教法与佛陀一模一样,都是“观机逗教”:如果弟子执著“佛性是常”的时候,他便会说“佛性无常”;若是当弟子执著“佛性无常”之时,他又会反过来说“佛性是常”。其实,佛性非常,亦非无常。佛陀与祖师说“常”、说“无常”,都是为了破除执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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