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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爷，靴太大了，前面都是空的！”哑妹戳了戳空荡荡的靴头。

贾环笑而不语，在屋内走了两圈重又坐回炕上，脱掉靴睨视探春，道，“贾探春，靴太大了。”

探春歉然一笑，“没想还是估错了，我回去改了再送过来。”说着便要拿回靴。

“不用。”贾环一把扣住，语气慵懒，“不用改了，反正这靴又不是送给我的。”

探春闻言心尖发颤。赵姨娘猛然转头朝她看去。

贾环一边把玩靴一边漫不经心的道，“前一阵儿贾宝玉穿出一件大红缎嵌金银丝线带花鸟纹的排穗褂，他欢喜的很，直言褂太过华丽锦绣，竟无一双合适的靴可配，又言还是三妹妹好，答应给他缝制一双配套的，不日就能穿上。想必就是这双吧？”

贾环拿起炕桌上的剪刀，将靴一点点绞碎，轻笑道，“你可是敏探春啊，以区区庶女之身在王夫人和贾母跟前混的风生水起，连王熙凤都要谦让三分的敏探春。别人不敢得罪的人你敢，别人探不到的消息你探的到，你若果真惦记我们，托人秘密送两封信带几件绣活岂是难事？”

探春用力握紧绣帕，告诫自己绝不能低头，绝不能露出心虚之态。

赵姨娘略寻思一会儿，欢喜的表情僵硬在脸上，眼中透出浓浓的悲哀。

贾环绞碎一只又拿起另一只，继续道，“你确实希望有娘疼有娘宠，可你心目中的娘亲从来不是姨娘，而是王夫人，是也不是？你宁愿被王夫人利用控制，也不愿做回姨娘身边卑微低贱的庶女，是也不是？你心里苦，可你甘之如饴，是也不是？你见王夫人翻身无望，这才转而笼络姨娘和我，指望我们能为你所用，是也不是？”

少年每诘问一句，探春便忍不住抖一抖，脸上渐渐露出失控的表情。

贾环把绞碎的靴扔掉，俯身直视探春，一字一句开口，“亲情是这个世界上最神圣最纯粹的感情之一，不能随意挥霍，更不能处心积虑的利用！我贾环不稀罕你的虚情假意，更不捡别人用剩的东西。你可以走了！记住你曾经说过的话，我们日后两不相干！”

探春终是忍不住低头去，牙齿用力咬合，咯咯作响。

赵姨娘笔直坐在原位，表情很平静，可眼中早已蓄满泪水。她的女儿，再一次叫她失望了。

“你可以走了，今后好自为之吧。”贾环再次开口。

探春猛然抬头，将一堆碎布朝他砸去，歇斯底里道，“没错！我的确看不起你们！你们的贪婪、粗鄙、庸俗、卑贱，每每叫我难堪恶心！贾环，你莫得意，有老太太在，你永远是区区一介庶，永远比不过宝玉！当真以为晋亲王会护你一辈呢？他只为拉拢荣宁两府罢了！等宝玉袭了荣国府的爵位，等你没了利用价值，我看你如何落魄！”

“咦？承袭荣国府爵位的人不是大房嫡贾琏吗？怎会变成贾宝玉？难道是王记错了？”三王爷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表情看上去很疑惑。

萧泽跟曹永利站在他身后，眼里闪烁着八卦的光芒，也不知听去多少。

屋里人悚然一惊，连忙炕行礼。

“快快请起。”三王爷摆手笑道，“是王逾礼了，见外边没人便径直过来了。”

赵姨娘连忙说无事。三王爷与儿打打闹闹没大没小的模样她见得多了，对皇权的敬畏减少，行事便也大方自然起来。

“既然三姑娘在这里，王便不进来叨扰了。环儿，回你屋里说话。”三王爷冲贾环招手，转身避让时补充道，“王与环儿可不是旁人以为的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王一天不死，便护环儿一日。还有，非议皇族乃死罪，今日看在环儿的份上，王便当什么都没听见，还请三姑娘慎言！”

探春跪在地上不停磕头，等贾环靸鞋出去了才软软瘫倒。

“小吉祥，宋嬷嬷，送三姑娘回去。”赵姨娘偏过头不去看她。

待探春回到院里的时候，三王爷忽然造访并训斥三姑娘的话已在府中传遍了。贾琏因‘贾宝玉乃荣国府爵位继承人’这句话恼恨不已，暗忖王夫人平日定然时常念叨，才叫探春学了去，一群狼野心的东西！自此对探春百般厌恶，视如陌路。

贾母就窝了一肚火回来，听闻这事当场便砸了一套名贵茶具，令探春好好抄写家规学习女戒，习有所得之前不许跨出房门半步。

贾政更是怒不可遏，碍于探春是女儿身不好动手鞭笞，找上门狠骂了一顿，直言她被王夫人教坏了，若再不悔改，便草草寻一寒门蓬户嫁走，省得像王夫人那般进了豪门深宅给夫家娘家招祸！

因环三爷归京而地位超然起来的三姑娘，一朝便被打回原形。

探春伏在床上痛哭，心里说不清是怨恨多一些还是懊悔多一些，只暗暗发誓从此以后自己的兄弟只有宝玉没有贾环！且早晚有一天要出人头地飞黄腾达，叫赵姨娘母悔不当初！

贾环与三王爷相携进屋，蹬掉鞋袜歪在炕上，长叹了一声，“我能接受一切阴谋诡计倾轧暗害，却不能接受以爱为名的欺骗。若她坦言自己做错并承诺日后好生孝顺姨娘，我不会如此绝情。这世上最可恼可恨的事，是你一腔真情却惨遭利用。”

三王爷将少年揽入怀中笑道，“环儿看上去无情，实则最是重情重义呢！能在生命垂危的关头与你相遇，也不知我修了几辈的福。”

贾环与三王爷恰恰是相反的两类人，一个看似无情实则重情；一个看似多情实则无情。但偏偏是这样迥异的人，叫三王爷从好奇到喜欢再到信任，直至放不开手。若能成为贾环心中最重要的存在，该是何等的幸运？这念头一旦兴起便无法遏制，总是忍不住对少年好一点，再好一点，更好一点……因为知道自己的付出总会得到同样的回报，所以格外安心，所以毫无顾虑。

想到这里，三王爷摸摸少年柔软的发顶，惬意的轻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