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七章 眼看他楼塌了(二)(1/2)
天色阴沉,光亮暗淡。
人群中到处都是窸窸窣窣的讨论声。
眼看着那少年郎在两名妇人被鞭打受伤后口中不断哭喊“我招了!我招了……”,众人神色都有些同情怜悯,只是也有人望着卢植,神色玩味,随后也不知道哪里传来了一声惊呼,就见卢植徒然间坐倒在地,神色疲累,在关羽、张飞、卢肃等人过去搀扶时,摆手说着什么。
“此事是真的?”
人群中,赵弘摸着环首刀,神色讶然。
卢植那番举止,像极了顶不住压力之后的精神崩溃,尤其时间还在那少年郎屈服之后的瞬息间,任凭谁都会觉得卢植这番动作是做贼心虚。
人群的各种臆测明显被听了去,那边公孙瓒大喝:“昨夜贼人上门,德然一人之身力战百人,又是暴病昏迷,还有我率众与贼人激战,老师念情,还一夜未睡,此时恰逢这番变故,年老体弱,人之常情罢了……还请诸位积点口德,莫要无故陷害忠良!”
“陷不陷害我不知道。但忠良的确是。固然真有此事,也只是请命罢了,哪里可能谋逆。”
卜己脸色微沉,扫视一圈,远处管亥带着一名大汉挤了过来,“大哥,郭宵带来百余人。不过那厮也不笨,此次带来的人都是农庄有家眷在的。张闿说大概只能十来名兄弟在其中。”
“农庄都不要了……”
马台若有所指地咧嘴笑起来,见赵弘睨了眼过去,当即闭上嘴。
“你去让兄弟们备好了武器,回头过来告诉我。”
赵弘说了一声,马台随即闪身出去。
与此同时,张闿左右扫视几眼,看到远处有人隔着几人望了眼过来,又急忙缩回脖子,当即变色低声道:“二位渠帅……张某一个不慎,似乎被人跟踪了。”
“没事。”
管亥扫了眼周围,嗤笑道:“你以为我等为何会站在此处,身边都是自家兄弟。谁要是敢过来试试?”
“是不是兄弟,还得看赵渠帅与我是否意见一致。”
卜己笑了笑,管亥顿时敛容,一脸紧张。
赵弘勾住卜己的肩膀,揶揄道:“我还没埋怨你昔日不救宛城的过错,这等时候,你还朝我发难?就这么相信我不会将你的人也给吞了?似乎……此时除了公孙瓒,老子才最厉害吧?”
包围圈中那少年郎喘息了许久,赵昕又大喝催促起来,卜己眯了眯眼,“审时度势我是会。但以大局为重的话,你我应该先杀了赵昕,扫一扫天子威风,拉拢民心。其余事情,往后再议。”
“决定了?”
见赵弘脸色紧绷,管亥与张闿齐齐屏住呼吸,卜己点头道:“当初要反,争名夺利倒是次要,追溯本心,也是过不了好日子,看不惯身边亲朋好友死于苛捐杂税与乱斗中……”
他拍了拍赵弘的肩膀,看着那边那少年郎用招供向赵昕谈条件,让赵昕放了两位妇孺,头也不回地道:“还有,我如今眼见可比你宽多了。你区区八百余人,往后翻了天,还得另找山寨,重新招人。若我回去兖、青二州,精兵三万不在话下……叫你声渠帅,还是老子谄媚你了。”
那边赵昕大喝起来,公孙瓒却力挺那少年郎,与还要鞭打少年郎的秦琼对峙,这一幕令得四周都吵闹了一些,赵弘捏紧了环首刀的刀柄,“可杀了赵昕,刘正就除不了。他若此次暴病未死,他日你我便是养虎为患。”
管亥与张闿额头噙出冷汗,同时紧张地捏紧了腰间佩刀。
“你看看他刘正结交的是什么人?张曼成,张燕……你难不成以为他喜欢姓张的,也自以为然地以为他三弟姓张,其余姓张的就会依附他?”
卜己咧嘴笑起来。
“你知不知道你说这话,跟我大哥那最后一个月很像……而我,很讨厌那一个月。”
赵弘环首刀逐渐出鞘,脸色也绷得很紧。
眼看着身旁不少人虽然还目视前方,脚尖却齐齐朝着这边动了动,像是随时可能冲杀过来,管亥张闿想起此前听到的宛城那些赵弘手下吃人的传闻,浑身僵住,卜己却望着那边赵昕最终还是在公孙瓒的怒目之下妥协下来,笑道,“因为张曼成与我都吃过大亏,我等站得高,也知道自己小打小闹可以,但若是大动干戈,不找能人异士相互配合,便是自掘坟墓。再说了,此次斩了天使,他刘正便真是谋逆了。”
“然后你与我大哥一同推他到兖、青二州称制?”
“未尝不可……下雨了。”
天空中突然飘荡起细细碎碎的牛毛小雨,卜己朝着管亥扇了扇手,“让人备两件蓑衣,给二位夫人送过去。还有,让我们的人备好马车让夫人小坐一下,再去找个丫鬟,拿点创药过来。张闿,你也辛苦一下,去和郭宵打个照面吧。便说我要配合他杀……”
一侧突然有六人鱼贯而入,推开旁人围拢到四人身边,一名大汉朝着卜己抱了抱拳,“黄兄,某家唐咨,李成的兄弟。大家原本也是自己人,唐某念情,还望黄兄也顾念旧情,随我等去面见一下张县令?还有,你身边这几位也一起吧。还请不要冲动。”
那名叫唐咨的大汉朝着身后侧了侧目,其余五人便也微微开了双手夹抱的行囊,露出放在其中的长剑、环首刀,神色不善,卜己朝赵弘笑了笑,“过去一看?张县令与我家主公的关系可不是你能想象的。”
“你家主公……我他娘的……好吧,去看看。”
赵弘神色揶揄,却也收起了环首刀,唐咨笑了笑,朝着卜己做了个请的动作,六人神色颇为振奋,但下一瞬间,便见到身边二十余名交头接耳的百姓齐齐随着赵弘、卜己的脚步后撤一步,当即浑身僵直。
“别吓到卜某的兄弟了。”
卜己摆摆手,那二十余人在赵弘喊了一声“退”之后又旁若无人地退回原地,窸窸窣窣讨论着包围圈内的情况。
卜己朝唐咨抱拳笑道:“昔日一直有所耳闻,未曾见过诸位。承蒙不弃,卜某其实也有意与张县令正式谈谈,便是效仿张曼成与主公有一番谋划也未尝不可。至于这位赵兄……”
“不打紧,我便过去看看。我也想知道张县令与刘正之间的秘辛。若能知道我家大哥昔日与刘公子说过什么,便更好了。”
赵弘咧嘴一笑,神色从容。
唐咨望望那似乎浑然不觉刚刚自己后撤了一步的二十余人,嘴角抽搐,随后看着卜己招呼张闿管亥出去,迟疑了一下,在卜己、赵弘当先走出人群后,还是引着两人走向远处的马车。
另一边,蔡术望着阳氏唐氏被公孙瓒的人护送着出了包围圈,磕头道:“多谢府君大恩大德,多谢天使大恩大德。”
“念你至孝,他日赵某若有机会,定然推举你成为孝廉。方才我等对你严刑拷打,也是你不识大体,念你知错悔改,赵某既往不咎。如今便对着涿县诸多百姓,对着皇天后土,说说是你爹与童雄付谋逆,还是尚有共犯主谋?”
赵昕扫了眼被关羽张飞扶住的神色灰败的卢植,暗自哂笑,“你可想好了再说。我等识得大体,你可不要胡搅蛮缠,错失良机!”
“事关重大,天使可否下马听草民一番耳语?草民想问天使一件事情。”
见赵昕听着百姓的喧哗声皱起眉头,蔡术又望向卢植,喊道:“未免旁人闲言碎语,还请子干公也过来做个见证?此事唯你二人可以知晓,其余人等,术年幼无知,也信不过。”
赵昕一愣,望望同样怔住的卢植,不耐烦道:“你想说什么,便大声说出来,休要坐地起价。我等讲的便是公正,岂容你在此左右逢源!”
百姓之中不乏嗤笑声响起,卢肃蔡利等人也皱了皱眉,除了有些疑惑蔡术想干什么,倒也不由信了赵昕的话,觉得此子被鞭打一番,小小年纪竟然行些商贾伎俩,为人不齿。
“子干公……”
卢植毕竟是关羽张飞的精神支柱,方才卢植那番倒地来得突兀,也让关羽张飞紧张不已。这时张飞也怕蔡术胡说八道,见卢植沉默不语,便也想要卢植开口向蔡术说些什么。
卢植摇摇头,叹气道:“益德莫急。许是缓兵之计。其目的,便是想要拖到子才兄颜夫人等人是否被抓的消息过来。”
这话倒也一厢情愿,但这孩子小小年纪至情至孝,全然不似商贾能有的。令得这般明事理的一家人为了自己吃尽苦头,卢植也心忖愧疚,便也有些自我安慰地答复了一句,要不是怕刘正等人枉死,只是他一人,他甚至有心认罪,以免牵连无辜。
张飞闻言一脸错愕,“此子当真如此聪慧?”
“那蔡姑娘如此,二位嫂夫人与蔡小公子亦是如此,还有钱封昨夜那番行迹……他蔡家到底是谁啊……”
关羽嘀咕了一声。
“左右逢源?阴子瑾诱骗我娘、姨娘与术出来,岂不也是左右逢源?”
汗水浸润了后背的鞭伤,蔡术忍痛皱眉道:“天使,你若当真知晓术的身份,就应该知晓术一旦说了,卢公与刘公子定然万劫不复。术只想知道,那化名连相的阴瑜阴子瑾是准备等术说了才来捅破身份,还是他避而不见,已然汗颜得逃回颍川了?”
赵昕目光徒然间一厉,公孙瓒也神色错愕地望望卢植。
“颍川……”
卢植脑子里灵感一闪,想起方才蔡孰与耿秋伊的私谈,又想起三兄妹的姓名,那蔡怒的名字不就指向《荀子》……便是荀氏?!
他神色愕然地望向蔡术,愣愣无语。
人群中,郭宵、唐咨、梅平等人齐齐神色凌厉起来,当即招呼了人四下寻找。
知道有人过来找自己,郭宵倒也愣了愣。
马车上阴瑜捂着脸神色阴郁,一字一顿地自牙缝里憋出声音来,“刘正欺我,荀彧欺我,你这区区少年,竟然也敢欺我!”随后跳下马车。
马廷愣了愣,见已然打草惊蛇,便也不再阻拦阴瑜,也跟了下去,招呼着人左右护卫,挤进人群。
蔡术犹自扫视一圈,咬牙切齿道:“还请天使让连相出来!若你能当着我的面,斩杀了他,术也定然投桃报李,揭穿此事始末!术只恨我娘与姨娘被这小人牵连!若不杀此獠,术心意难平!”
“胡言乱语!着实荒唐!”
赵昕不耐地大喝道:“秦琼!给我……”
“且慢!”
公孙瓒瞪向赵昕,“既然与此事有关,天使不是也要当着百姓的面揭穿卢植与刘正的真面目?如此大功之人,为何不出来让诸多百姓看看是何等运筹帷幄之辈!也好他日显名于外!”
“阴某在此!多谢府君厚爱!”
阴瑜挤开人群,大步阔阔。若不是此时脸上那红印看上去委实不雅,气度相貌当真令人感观颇好,便是人中龙凤也似。
听着不少人对于脸上红印疑惑、嗤笑,想来那荀彧定然料到此事,一想到被对方不声不响坑了一把,阴瑜脸色愈发难看。
人群中,郭宵身边不少人神色激动:“连先生!你竟然背主求荣……”
“连君知,枉费老子信你平日里教书育人,颇为君子,你在干什么?!如今回头是岸还不迟!”
“马廷?!你果然是见风使舵之辈!”
“姓颜的,他马廷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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