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1/2）

深夜的时候，突然下起了大雪，没有风，雪花如棉絮一般漫天飘零。满园的梅树一夜盛开，红粉如血，娇艳的立在枝头。

黛墨夜里进殿来加碳，突然看到她坐在榻上，不由得一惊，缓步走上前来，轻声的唤：“小姐，你怎么了？”

洛羽穿着白棉色的睡袍，一头长发如漆黑的缎子，她似乎微微有些失神，脸色也是苍白的，微微摇了摇头，说道：“只是有些心慌。”

黛墨闻言，嘴角就含了一丝浅笑，打趣她道：“少爷才刚刚走了两天，小姐就相思的夜不能眠了？”

暮子寒虽然占据建业古城，但是如今仍旧以东岳属臣的身份掌政，尊楚凌玥为主。所以在尊位上，他仍是城主，而洛羽则是城主夫人。黛墨跟随他们时间久了，一直也没改口。

洛羽笑斥了她一句，黛墨就退下了。

帷幔轻卷，灯影深深，没有他在，这屋子顿时就显得空旷了。

她想起了刚刚做的那个梦，梦里女子的背影模糊，纤细的一条，面色苍白，嘴角的笑容却温软娴静。她一袭白衣，就那么静静的站在青砖红瓦的庭院里，静静的望着她，雪白的梨花在她的身后盛开，一片片的随风飘落。

深夜寒寂，不知何时，外面突然起了风，风雪卷着梅花拍打在窗楞上，沙沙的响。

她静静的望着窗外，心底缓缓升起一丝莫名的酸涩，不知为何，不知为谁。

那一天，是十二月十九，暮子寒去蜀地处理政务，刚刚走了两天。在寒羽宫的芳华殿里，洛羽做了一个梦，她梦到一个熟悉的女子站在她的窗外，默立许久，方才离去。那人，是楚流觞。

半个月之后，暮子寒从龚越回来，一路疾驰，风尘仆仆。

暮瑾睿皱着小眉毛，还没下马车就向母亲诉苦，委屈的说道：“小儿再也不要跟父王出门了，总是催命的赶路，一点也不好玩。”

凤颐今年已经已经十八岁了，长得和凤千琛很像，尤喜浅色衣装，举手投足间，都是昔年那人的风采。只见他慵懒的靠在宫门前的石柱上，不断的打着哈欠，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挑着，嘟囔道：“我早就跟你说过了，是你自己不信，偏偏要跟去。”

洛羽也不理他们，径直走过来，笑着为暮子寒弹去了衣角的尘土，说道：“路上辛苦吗？”

暮子寒拥住她，在脸颊边轻轻一吻：“还好。”

“哎！”暮瑾睿无奈的叹息，眼见没人搭理他，只能自己挪着小胳膊小腿跳下马车，一边下车一边摇头道：“世风日下，人心难测，同样是亲人，待遇这也相差太多。”

凤颐则是做出一副惨不忍睹的样子，一手掩住眼睛，一手摸索着就要回宫。

这天晚上，寒羽宫开了盛大的宴席。佳肴的流水的呈上，歌舞曼妙，乐声悠扬，宫人们穿花拂柳，亲信的官员携带家眷，大殿之上谈笑风生，其乐融融。然而这一切犹不及他在身边的一个眼神，门外大雪堆积，梅树摇曳，风吹过，雪花翻卷飞舞，恍若瑶池仙子的水袖。

他喝了些酒，兴致也很好，被属下打趣说在外心系家中连夜赶路，也只是如孩子般倔强的瞪着眼，一幅事后我定会找你算账的模样。

那天晚上，酒宴散去，宫门闭合，轻飞的帷幔中，肌肤炙热，抵死缠绵，云收雨歇后，他轻吻着她的耳垂，在她的耳畔低语：“小羽，东岳的流觞公主去了。”

去了？去哪里？

一时间，洛羽的神智似乎有些恍惚，向来玲珑剔透的心也尚未从极致的温暖中走出来。她靠在他的怀里，迷迷糊糊的想：流觞公主？哪个流觞公主？

“据说是跳崖后不知生死，已有小半个月了。我知道后后怕的很，想起当初你沉睡着的样子，就更加迫不及待的想要赶回来。”

暮子寒轻声说着，双臂从背后环住她，胸膛紧紧的贴着她光滑的背脊，抱的那样紧，几乎有些难以喘息了。

可是洛羽的身子却渐渐僵住了，寒气从指尖升起，一丝丝的爬上来，如青海高原上冬天的井水，能将人的神经都冻死。窗外的风吹过，发出呜呜的声音，一棵梅树的枝桠在窗前摇晃着，袅袅娜娜，如同女子纤细的腰身和如云的鬓发。

她突然想起了半月前的那一晚，她于睡梦中惊醒，身上都是凉沁沁的冷汗，黏黏的粘在身上。这么多天，她已然忘了，忘了那人的眉，忘了那人的脸，忘了那人衣衫上的云纹。可是，她却仍记得那一双眼睛，美好的，热情的，像是九天上的晚霞，炙热的，灿烂的，落在她的身上，却又似乎透过她，看到了好远好远。

她看到了她的身影，那么瘦，风吹起了她的衣角，有梨花在她的头顶飘落，洒下一地苍白。

她们以前感情很好，这一生若说首先与哪个人交好，那人一定是楚流觞，这一生，她帮了她太多太多。

墨迹狼藉，花笺浅香，诗句凌乱，唯有女子伤心的泪水，一滴一滴的落下，浸透纸背，晕开浓墨，化开一个浅浅的泪痕。

阴差阳错，她的痛楚无人看见，唯有她，在不经意的抬眸间，看到了一个高高在上的女子从不示人的伤痕。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呼的一声，窗外掠过一个黑影，她突然浑身一惊，连手指都变得僵硬。

暮子寒察觉到她的不妥，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半撑起身子，扬声道：“什么东西？”

殿外传来内侍急促的脚步声，有人尖着嗓子回禀道：“城主，是夜飞的乌鸦。”

“吩咐箭机营，将附近的扁毛畜生都给射了。”

“是，奴才这就去办。”

夜风仍旧在吹，暮子寒抱住她，轻声安慰：“别怕，没事了，只是一只鸟。”

她的眼眶突然有些发烫，转过身去，紧紧的抱住他的腰。

他一手环着她，一手轻拍着她的背，略有所查，低声问：“小羽，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