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衣针法（1/2）

箫韶峰山多斑驳翠竹，相传为娥皇女英泪染青竹所致。山风过处，穿林拨叶的幽咽声竞相争发，成片竹林微微伏低，便现出竹林中的数座屋宇。举目皆是一碧如斯，山中诸物放佛共擎了一方软布，将上头那一点绿意顶耸得此起彼伏，仔细一看仍是一山的翠竹迎风摇曳。丰聆楚携了覃如意从半空中落下地来，收了驭行了绣绷再朝她笑道：“如何？我说这绣绷足能载承我二人，可没唬你罢！”

覃如意浅笑道：“我从前无半分道基，见识自然也不足。”

丰聆楚拉了她道：“你放心，我们都是这般过来的，若有什么不明白的，只管来问我！”突然又发愁道：“只是你在箫韶峰呆不过一月，又全无半点冰神诀根基，绷宗中的大绷盘术、两仪扑蝶、清风端凝法等诸多高深术法，只怕也只能摹个大概，真要有所成就，最少也要年许功夫。何况丹朱峰、舜源峰皆有诸多绝学，又岂是一月之内能够研磨明白？唉，二师伯从前只是性子执拗一些，如今受了伤，说话行事却不似从前那般严谨有序，真真叫人捉摸不透。”

覃如意见她心直口快，原本是天真无邪的少女心性，心中不由顿生好感，此时也温言道：“针妪必有她的道理。你我只需遵师长之命行事，前辈深意，我们还需细细体味。”

丰聆楚点头道：“你这话倒象单师姐说的。不过我也懒怠想了，你瞧，那南边的几处屋子，便是我绷宗弟子所居之处栖翠居，师傅一人住在峰顶的玄碧居。先时我已飞针传书教人将你的住处收拾好了，且随我看看去吧！”

行得一时已到，原来这屋舍正筑于箫韶峰边的险恶之处，似是凭空立于山边峭壁之上，细看乃是下方的几根异常粗壮的翠竹托住屋基。一阵风来时，那屋舍竟然微微上下晃荡，丰聆楚踏上几根干竹搭就的廊道，推开最右边一间屋舍竹门，“你放心，栖翠居另有术法相护，落不下去的。这一日带你游走箫韶峰，只怕你也乏了，不如趁早歇息便是，明儿一早，再唤你至师傅处领命！”少女将她引至床边，朝她点头一笑，转身带门自去不提。

这一日虽将箫韶峰游遍，覃如意仍未有倦意，躺在床上半日仍难成眠，只觉这一夜一日如同做梦一般，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屋身迎风微微晃动，床也随之轻摇缓摆，好似水中憩舟一般。那脑子空白至极处时，偏生苏行徐和秋儿被翻红浪的场景又跳上心头，覃如意口中不住冷笑，用力睁大双眼望住屋顶的一方横梁，不一阵却有积存不住地泪水从面上滚落。

“好好的怎么哭了？若是不愿呆了，我即可便可遣人送你回去！”

覃如意忙翻身坐起，右手早将面上啼痕拭去。望见针妪悄无声息坐在桌边，正冷冷望住她。

覃如意心中稍定，坦言道：“晚辈想起那前尘恨事，正气恨当时过于执愚。此时对那红尘俗世早已厌弃至极，怎会还想回去？”

针妪点头道：“这才和我当初相的你差不离儿。当日你以一介民妇之身，敢独自追摄乐门二使，我便度测你要么是傻子，要么就是尘心决裂无所畏惧之人。既是如此，我有一番话要说与你听，你可听仔细了！”

“方才密缕堂中我针门三妪所议想必你已听明白了，若不能三宗同修，日后成就终究有限。只是既已投身道门，如你我这般心智坚毅之人，若不能修至东渡菩提那般境界，想必一辈子都心有不甘！”

她瞧见覃如意微微颔首，这才笑接道：“如今我自然是不成了，针门中兴之望，却全落在你身上！”

覃如意并不接话，果然那针妪凝视她半晌，开口道：“你身无半分修行根基，我这般言说，怎不觉得蹊跷？”

“仙师既出此言，必有深意，若能说，料来会与我详加解述。若不说，也必有不说的道理。”

针妪忽然面露喜色，“这般清心寡念，修行起冰神诀来更是事半功倍。呵呵，果然我度人不错，再只瞧你有没有这般胆色！”

覃如意面容如水，只沉声应道：“如今我已了无牵挂。既是没了羁绊，又何惧之有？唯有胆色可以运足。”

“好，如此我就放心了！”针妪颔首而笑，“成大事者原需这般胆色！我针门上下共百数弟子，如今固步自封者众，披坚执锐一往无前者稀，皆因受制于这稳重二字，从来就无人敢学东渡菩提，先将自身置之死地而后生。时隔多年，呵呵，好得很，老天教我吴曜真又遇上了一个！”

听得她语声渐转急促，“如今我虽只有觅丹期的修为，但体内这五十余年的冰神诀修行仍在，我施展门中的嫁衣针法将其传渡于你，以此为基，日后你修行咱针线绷三宗绝法便要容易上许多。若然机缘巧合，数年内你能将其修炼至十层境地，便就又成就了一个东渡菩提！若然修不成，嘿嘿，运气好呢，那我还来得及将你兵解转世，运气不好，三宗绝学无十层冰神诀所镇，心火焚身不过是眨眼间的事！”

针妪此话出口便盯了覃如意细看，要瞧她作何反应，覃如意不惊反笑，“前辈，弟子原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兵解焚身也脱不过一个死字，弟子何惧之有？只是这冰神诀传渡至我身后，于你可有什么损害？”

针妪点头笑道：“我说你原本心地良善。”笑了一阵，神色渐转凄凉，只见她慢慢踱至窗边，“嫁衣针法收针之后于我也没什么，不过是多年修行付之一炬，从此和常人无异罢。届时我便和线绷二妪解说是戮仙使傅粉阴魔反噬，我拼却毁去修行将其斩灭于身，想来也不致成疑。只是我还有一句话要嘱咐，你听是不听？”

覃如意将头一点，上头珠翠晃个不止，针妪轻声道：“若你修行有成，却须替我除去屠明月和朝鲁二人！吴曜真一生原只想在修行上有所斩获，不料遭奸佞埋伏，从此再难得证大道，追根究底，便是为这二人所累。如此我才将一身修行传渡于你，终究要替我报了这深仇恶恨！”

“覃如意自当尽心竭力。只是这十层冰神诀能否练成，一半固然要奋力苦修，另一半却要这冥冥中的天意眷顾。若然未成，覃如意自是不畏兵解焚身，前辈的一身修为，可也就白费了！”

针妪喃喃道：“欲成大事，终将要赌上一赌。当年东渡菩提要也这般畏首畏尾，又岂能有后来的惊天神通！”一时神思回转，面色忽然慈和了许多，朝了覃如意温言道：“好孩子，只是苦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