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门三使（1/2）

迎头一排绿柳，从院墙上纷纷探出头来，前头数排门店，不时便有贩夫走卒运送盐包。少年与老者打了个眼色，二人分从院子两侧掩去，这院墙也不甚大，须臾二人便在后院碰头，却见后院好大一颗白果树，亭亭华盖伸出墙外，二人一顿首，先后跃上树中一根硕大的横枝，居高而望，后院中只一栋灰色屋子未与其他屋宇相连，也不见灯火，灰黝黝地甚是打眼。

天色渐渐向晚，两人四周闷湿已极，忽然又下起了绵绵细雨，盏茶功夫间院中仍然无甚动静，那少年与老者轻落下地，也不作声，一个解下背上马头弦器，一个取出云板后端身吸气，悄无声息间两人神色古怪已极。

不一时，便闻得一阵杀伐之音自那少年琴中逐渐响起，老者按了他调子咿呀应和，口唇却未动分毫。老者应和之外，手中云板间或响起酬应，未经几个转折调子便突地拔高至尖利刺耳的程度，前头屋宇中陡然传来数人的哀叫惨呼之声，少年与老者只不动声色，依旧将乐声不住推高。

灰屋中中忽然响起一阵长吟，声虽不大却又悦耳异常，兼又悠长不绝，转眼便将这老少二人的音色调和，再无先前那般凌厉。少年与老者对视一眼，停下手笑道：“你贵为我乐门的掌门使，如今三年之期已到，如何不敢回门中赛乐，却窝在这僻远小城中和私盐贩子论乐？你若还不出头，我们器气二宗只好先行试乐，这误伤旁人的恶果，可都要算在你身上了！”

老者也沉声接道：“朝鲁，三年之期若是未到，我两宗仍尊你为乐门掌门使，如今咱乐门的比试之期已过，原有掌门使本应自行卸任，只是你又避而不见，徒增乐门内讧，我二人这才不远千里寻访于你，说不得，回去将诸般事项交代清楚了，从此管你遁迹何处，又与我等何干？”

忽然听得那屋中一声长叹，行出来一个肥胖汉子，狭眼淡眉，愁容不展间神色郁郁，那汉子苦了脸瞧住老少二人，双手连搓道：“我既未在门试之期赶回，那便是无意于门主之位了，二位大可遵循门中旧例重新推举掌门使，朝鲁此时已是无冕之身，你们又何必苦苦相逼！”

少年冷笑道：“嘿嘿，你说你无意于掌门使之位，如何不将此话对门中数百名乐门弟子交代清楚？偏又躲在此处装作置身事外，掌门使偌深的心机，偌好的涵养！”

老者轻轻摸出竹板，“既是你有意让贤，这丧乱板上施了蔽目咒的乐上云霄曲心法，还请全盘解开罢！”

朝鲁忽然正了脸色道，“一事归一事，我虽不再担当这乐门掌门使之位，但这乐上云霄曲，非门中心性与品行皆为端正上佳的弟子不传！”

老者轻笑道：“我心性在你眼中自然算不得上佳，只是这门中总有心性上佳的弟子，为何我天工派乐门近千弟子，除你之外，无一人会得这乐上云霄曲？此曲不让，你的掌门使禅位一说又从何谈起？”

朝鲁双手一背，嘿声道：“掌气使身负门中弟子监查之职，只怕有疏漏之嫌！谁说我乐门弟子无一人会？”

老者沉了脸道：“我身兼审查考较门中后辈弟子之职，一年三百六十天都在瓦刺的枯耳山中督促众弟子修行，若是门中哪个会了此神曲，调气行功以此曲为根基，杀伐时则必有龙虎搏跃之势，回护时则有铜墙铁壁之功，如此异象，我岂能不知？”

“谁说我乐门弟子均在枯耳山中？”

那少年心念电转，忽然阴恻恻笑道：“可惜如此上佳的弟子，死得却早了些！不知身怀这神曲孤身行在这黄泉路上，还会不遭人觊觎，落个个怀璧其罪哩！”

朝鲁颤声道：“你们如何识得此人？即便识得，你二人身为咱乐门的掌器使与掌气使，岂能对门中的后辈弟子下此毒手？”

少年悠悠说道：“这傅秋声与我们初次相见，我们只知他与你相识，你数年与我们避而不见，谁知他竟是你的衣钵传人？糟了糟了，身为门中掌器使，还真不该拿咱门中至宝——灵蛟筋断其喉剔其骨！”话还未完，忽然朝老者使个眼色，趁这朝鲁魂不守舍之际，张嘴急吐，眼见得一根晶莹剔透的细长弦线直往朝鲁射去。

那朝鲁强抑悲愤之情，屏息缓缓喷出一口罡气，竟将那弦丝逼得逐寸倒卷而回，正相持时，忽然听得那云板响了两记，正接连拍在朝鲁吐气换息的紧要关头，这一分神间，那弦丝忽又挺得笔直，疾似飞矢般直奔而来。

朝鲁急退数步，偌大一个肥硕身子进退趋避间却极为灵活，他嘴中异乐声绵延不绝，数度将弦丝逼住，只苦于那老者的云板掐住了时机拍出，总教他没法将气息连贯，那乐上云霄曲便大打了个折扣，只得在场中进退如电，觑探时机。

老者手执云板道：“朝鲁，我二人已相知多年，乐上云霄曲我不过是无心法没能修炼，至于你何时吐息、何时吞声我却已熟极。若只我孤身一人来此，自然奈何不了你，如今展鸿已练成了口中弦剑，再辅以我的丧乱十三拍，今夜你孤掌难鸣，势必要给我们一个交代。”

话还未完，忽然听得一阵异乐声自那灰屋中响起，此番异声和朝鲁的啸声略有不同，只听得声中愤恨激越之意浓洌无比，恍若有形间已凝聚成束，全朝这老者双手而来。

老者侧掠三步后稍避其锋，那异声如影随形总不离他身周三尺，只见他双足连点后全力还了两拍，才将这异声拍散，才一触手又觉这异声劲道未足，远不及朝鲁的醇厚，再瞧足下时，竟被逼至院墙边倚壁而立，还未立定，忽觉脚下一空，整个身子陡然坠下，危急间双手在壁上一撑正待跃将上来，却觉触手有异，双掌已被尖锐之物刺穿。立时一股麻痒之意便沿了伤处四处游散，那老者还未来得及痛呼出声，真气一泄数息间就已落至洞底，周围微光影影绰绰，已瞧不清还有什么埋伏，只得凝聚真息将毒液尽力排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