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1/2）

珊珊不记得这条古铜色小蛇，正如不记得镇上往复徘徊的钟声。不管小蛇雕琢得怎么巧夺天工，镇上的钟声又如何悠扬，它们对于珊珊都是可有可无的。

因为她听不到，看不到。

她听不到大街的喧嚣，听不到天空中鸟儿的歌唱，听不到路边枫树吹来的风。

她听不到刚刚走过的小男孩背的乘法口诀。小男孩和他爸爸一样聪明，头发是卷的，小眼睛。他很好骗，来到新家时，他爸爸指着身旁的女人说这是他妈妈。就这样他们一家三口开始了新的生活，新的故事。

她听不到慧豆看婷婷表演抛接球时的尖叫。慧豆把这种眼花缭乱的表演称作魔术，婷婷从柜里翻出三个毛线团，加上一个从猫爪里抢来的。她有四个毛团，面带着微笑，将毛团挨个挨抛到半空，毛团在空中转圈，落在她手里。她的动作越来越快，以至于四个球像只剩下三个或两个。

珊珊听不到那些父母在路边怎么训斥女孩子，女孩听完后默默走进一个胡同，那里坐着一排吸烟的老人。每当他们有谁吸完烟将香烟头按在地上，就能从其他人手中接来新的一支。女孩从他们当中穿过，发圈被他们拽走了。她摸着头问谁拿的，他们争相否认。她只好选择离开，没走几步，就有人暗示是那个店老板拽走的。她找他要，他不给，要了几次也没个结果，她还是只能选择离开。这时店老板承诺会还给她，不过发圈已经不在这里，被别人藏起来了，就在这附近，她得自己去找。在别人的暗示下，她确信发圈就藏在一丛干草中。她翻开干草堆，蓝木耳般的发圈出现在眼前。

珊珊听不到的还有很多，她没有理由在意这些。她不需要听那些有趣或无趣的事，不需要在意那些无关紧要的人，不需要听他们说上学交多少钱，不需要听过马路时的鸣笛声，也不需要听街头让音响爆破的小苹果。她只要把手放在墙壁，聆听顺墙传来的歌声，歌声**而哀伤，在空旷中变得嘶哑。

珊珊也看不到，看不到眼前面容哀戚的小珊珊。

小珊珊刚被好朋友甩了，这对于她本不奇怪，这差不多就是曾对她很好的人的通常结局——渐渐认清她的渣女本质，再慢慢远离她，最终彻底决裂。但小珊珊没欺骗过谁，她从不掩饰自己的渣。因此这样的事发生时，她多少会觉得委屈。这次她感受最多的是不能置信，无比荒唐，因为甩她的人是可可，彼此有过无数祝福和约定的可可。

事情发生得突然，可可在旧年的最后一天把她好友删了，而前一天她们还在聊天，聊可可在沃尔玛学跳舞的事。可可在跳舞这件事上不很自信，小珊珊就鼓励她跳得其实很好看，她们的谈话并没有超出平常会说的。

可可对小珊珊一直很好，这种好让小珊珊把她当最好的朋友，什么事都会跟她说，也会发很多自拍给她看，就这样的关系，她们还是分了，分得如此绝情。小珊珊当然不会指责她，也没有过于责备自己，因为她认为这事是有余地的，可她在好友验证填了很多恳求的话也没让可可回心转意。

她说，“这就是失恋吧，恋人可以换了又换，可可这么好的朋友就只有一个，失去她让我失去了人生的50%，原本剩下的50%也将属于可可的。”

可可是小珊珊学生时代的同班同学。那时候小珊珊第一次读寄宿学校，一整天呆在宿舍里，总共见到了三个室友，还有两个妈妈，一个爸爸，一个哥哥和两个妹妹。这些人走进来时都会把屋子打量一遍，那时的小珊珊一副傻相，门口的小狗似地看着他们。珊珊对可可的第一印象是她很有趣，因为那时她说自己从六年级的大姐姐变成了一年级的小妹妹。在以后，可可不止一次问小珊珊对她的印象有哪些，给别人带来什么样的感觉。小珊珊无法详细回答，只说，“在我心中，你是可可。”

那时小珊珊打开窗帘，可以看到花园，看到学校矮矮的围墙。围墙紧靠着宽大的柏油路，柏油路上竖着望不到尽头路灯。白天这条路会很热闹，停着不下十辆卖小吃的车架。这条路人多时特别狭窄，人少时太过开阔。她也可以看到附近的建筑地，那是大大的铁骨架，在这个骨架上添水泥，楼房就会盖成，建筑地不知道工作了多久。到了夏天，建筑工人会来校园的树荫午休，他们铺上凉席，用手臂遮住额头和眼睛沉沉睡去。直到小珊珊离开校园，他们还没完工。至此，迟迟无法完工的楼房作为校园的标记留存在小珊珊的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