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探第三十三（二）（1/2）

山溪阵阵，凉风扑面。

山脚下，奇雅已被放下，她晃了晃脑袋，朦胧中抬头看着对面那人。

一身白衣，仿佛青幽的山中已经有了明亮的光彩。

德麟抓住了奇雅的手臂，俯身问道：“有没有受伤？刚才为什么不逃跑？江泊岭的武功纵然不是天下第一，但也不是你能对付的。”

奇雅抬头看着德麟，多日不见，却望见一脸关切，她心中不觉愕然，只是呆呆的站在原地。

德麟指尖轻轻碰触奇雅颈间的一片绯红，不觉失声道：“这伤是什么时候弄的？”

奇雅突然觉得一阵燥热从心里传来，不觉红脸，摇头道：“没有大碍。”

德麟点了点头，不觉腻笑道：“怎么看到我有些呆呆的，不似平日那样活泼？”

奇雅睫毛微动，却仍旧目不转睛地盯着德麟的眼睛，仿佛想要看到他的心里，却除了那浓浓的亲近，再也不见其它。

上天真的会厚待那些善良而多情的人么？疑问至此，奇雅心中涌起一阵酸涩，她突然绷紧了嘴唇，眼泪夺眶而出，眼前德麟俊逸的脸庞，却已变得模糊。

德麟本想如往日一般与奇雅玩笑一阵，化解两人多日未见的疑虑，却不想奇雅突然委屈得哭了起来。他一时没了主意，只是下意识的将奇雅搂在怀中，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她脑后漆黑的长发。

奇雅再次撞见熟悉的怀抱，却抽泣得更加厉害，她紧紧地抱着德麟，仿佛一松手她便要失去这个被自己视为生命的男人。

德麟感觉怀中有人轻轻的颤抖，不觉长长的叹了口气。他下巴枕着奇雅的头顶，抬眼望天，突然觉得命运无常，感情却不由自主。

他本想躲在山中，等着阿福出手，却不想自己对阿福的试探，已成为此生无法解开的难题——他与阿福，究竟谁更在意奇雅的生死？至少，他无法等到阿福出手，他知道江泊岭长剑的决绝，不论是眼睛，亦或是一根头发，只要是奇雅的，他都无法容许别人去伤害。

所以，他出手了。

所以，试探失败。

但是，他总是知道了自己的真心，也许救出奇雅只是出于一种本能，而此时怀中的温度却让他笃定了相守。

只要，奇雅在他的身边。

我已婷婷，无忧亦无惧——他想起了那日奇雅在江上的呢喃细语，如果都是命定，挣扎就显得愚蠢可笑了。

德麟依旧枕着奇雅的头，轻声哄道：“我必然将你收藏好，免你惊苦，免你流离，免你无依。”

话一出口，奇雅却哭得更加撕心裂肺，仿佛这一世的眼泪就将在此刻流尽，又仿佛这一世的光彩就将在此时熄灭。

最后的那点余辉，定是要死死抓住。

死死抓住，哪怕自欺欺人。

智料隐匿者有殃，但已能查见的渊中之鱼，又怎能视而不见呢？

奇雅也不知自己在德麟怀中哭了多久，但她仍旧觉得短暂。若是有什么能够让人觉得一眼万年，那一定就是爱情。

可惜，机缘总是匆匆。

奇雅慢慢抬起头，伸手轻轻拍了拍德麟洇湿的衣襟，沉默不语。

德麟伸出手来，轻轻擦着奇雅脸上的泪水，眼中满是纵容与怜爱。

奇雅抬眼，撞见德麟满眼的宠爱，甚至有一瞬间，她宁愿永远不要说话，就这样相守到死。于是，她的脑中突然冒出一个傻傻的想法——若是一个谎言能够欺骗一辈子，那么它到底算不算是谎言呢？

可是，一辈子太长了，若是刚刚两人相拥便是一辈子的长度，那么人生岂不是上天最大的慈爱？

可惜，天地不仁。

奇雅慢慢的伸出手，手中白玉温莹，翦草纹饰翻转欲飞。也许一幅王朝的图腾，终要成为一段感情的终结。奇雅轻轻开口，却字字仿佛魔咒，“这把短刀，还给你们。”

语音低沉婉转，却像刀子一样划过两人亲密的距离，仿佛呼吸都变得痛彻心扉。

德麟的手依旧停在奇雅的腮边，手指细长却僵直如木，俊逸的脸庞惨白如纸，甜蜜的笑容一瞬间静止不动。

奇雅手中，短刀明亮，仿佛双刃，刺痛彼此。

难道被真心刺了一刀，就不再活着了么——言犹在耳，却被自己的真心恨恨地摆了一道。德麟慢慢垂手，眼前的一切让他觉得讽刺，甚至连声音都在颤抖：“从始至终，想要试探我的并不是阿福？”

奇雅点头，如实相告：“我曾经将雕花玉兰置于床头，所以当我看到那块白玉的时候，我便知道短刀在哪里了。”

“所以你想看看我会不会出手。”德麟叹息道。

奇雅摇头，道：“我只是想知道，你对我的心可有欺瞒，若是真心待我，就算我被刺瞎了双眼，你也一样会和我相守，若是有心欺瞒，伤了眼睛不会比伤心好过多少。”

德麟闻言，眼中浮出一抹黯然，不禁冷笑道：“我不知从何时起，你竟对我有了怀疑。”

奇雅又摇头，道：“我既然决定与你相守，便从不曾对你怀疑，我甚至想过若你与天下人为敌的那一天，我也会毫不游移的站在你的身旁。”

德麟点了点头，“我一直如此笃信你的心，可是你还是决定试探我。”

“这世上没有什么比总有一日会知道真相的恐惧更加可怕，就算是真心也敌不过这样的消磨。”奇雅回答。

德麟绷直了嘴唇，平声道：“我已婷婷，无忧亦无惧，这不是你曾经告诉我的话么？”

奇雅闻言，半晌沉默，不是无语，实在是有些话语说出来就再也收不回去。“你还记得当日，我与孟大对峙，他告诉我那白玉短刀是青芽自愿拿走的，我本来并不相信，但是现在我知道那就是真话。”

德麟静静地看着奇雅，目光有一瞬间的凝滞，而后他轻轻的叹了口气，一言不发。

奇雅点了点头，似乎一切印证了她的猜想，“就像那日你和我在寺外相遇一样，曾经你带着青芽找到了孟大？”

德麟依旧回以沉默。

“你不想回答我，那么我说你听，若是你觉得这个故事哪里不对，便告诉我。”奇雅叹息道，“若是还念及着我们这几日的相伴，就仔细听这个故事，至少让我知道，我们是从哪里开始走散的。”

德麟不语，却似有似无的点了点头。

“这故事要从哪里说起呢？”奇雅不禁苦笑道，“恐怕还要从太子瑶琳被赐婚开始，你找到了旻穗，知道她一心想要为李先生报仇，便将当年自己的事情告诉了旻穗，于是旻穗偷盗嫁衣，想借我的身世揭开当年之事，不想在藏地先见到了青芽，那个可怜的丫头，也许在当日我们搬离江南的时候，便见到了一张从未颁布的圣旨，更知道了苏万年的名字，两个想要报仇的人走在了一起，一个想要揭开当年往事让太子再无立足之地，另一个甚至想要由苏万年动摇整个朝廷，而你便借由旻穗认识了青芽，并将她带到了孟大的面前。”奇雅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竟然哽咽得无法言语，只是一双轻盈的眼睛，早已被泪水浸的模糊。

“你觉得从始至终，都是我步步为营，策划了所有的事情？”德麟突然问道。

奇雅轻轻摇头，哽咽道：“我想不到有第二个人能将所有事情计划得这样周详。”

德麟不禁摇头苦笑，“可惜我只能让你失望了，我没有这样的本事，能将所有事情计划周详，你的故事只对了一半。”

“是青芽还是旻穗？”奇雅一愣，甚至心中生出一丝的期盼，但仍是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