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1/2)
六月的天,孩子的脸,说变就变。
明明刚才还出着太阳,这会却是下起了暴雨。
只不过片刻工夫,马上的男子的衣袍全数被雨淋湿,雨水顺着脸颊哗哗的流着,头发软趴趴的贴在脸上,说不出的难受。
然而现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莫不是急坏了一群男子。
一身淡蓝袍子的魏衍驱马赶到马车前,用手抹了把脸,因着雨水打在车棚上的声音太大,他不得不大声唤道:“公子,我和小十三去前面打探打探,看看是否有人家。”
“好,小心些。”马车里,阮伊箬清丽的声音不急不缓的道。
雨越来越大,偶尔还夹着狂风翻舞,以至于天色也跟着暗了下来。
道路开始泥泞了起来,马车的车辕压在地上,扯起无数的泥浆乱溅。拉着马车的两匹马淋着雨,似是承受不了身上的负重,行走也慢了下来。
约莫半个时辰,两骑前去探路的男子打马回来,魏衍欣喜的叫道:“公子,前方七里地的地方有处破败的道观,不过不漏雨,可以将就一晚,等明日雨停了再行赶路。”
“就依你说的办吧。”
马车在暴雨中艰难的行驰了大半个时辰的工夫,才来到蓝袍男子所说的道观前。
说是道观,其实就只是一间不大的房子,就那样孤立立在离道路不远的地方。
“咦,那屋外栓了三匹马和一辆马车,屋子里还有火光。”小十三叫道:“刚才还没有的。”
一只素白的手撩开马车毡帘的一角,望了一眼,悠然开口道:“无妨,大约也是避雨的路人。出门在外,能将就就就将一下吧。”
“是。”
众人下马牵行了几步路,堪堪到了观前,将马系在一旁的树上。
赶马车的小成直接将马车停在了屋子门口,从马车底下抽出一把油纸伞,撑开来,一一将马车里的小七、娴儿、小十九几名女子和作男装妆扮的阮伊箬迎进屋子。
先到了道观里生火烤着衣袍的五人齐齐看着他们这群‘入侵者’,略微有些不悦。但其中有人在看见娴儿、小七及小十九美貌的面相时,莫不是露出一副猥亵的面孔。
娴儿似是感觉到对方的无礼,正欲发作,被阮伊箬一个眼神止住。
阮伊箬混不理会对方的无礼与不友好,只悠悠的开口道:“这雨实在太大,叨扰各位了。”
五人不答话,自顾自的烤着火。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借着火光,阮伊箬打量着屋子,大门正对着的那面墙的前面是一座高高的石台,石台的上面是一个真人大小、手拿拂尘的泥道士塑像,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之下,竟是觉着有些阴沉;塑像前方有一张断了两只腿的供桌,就那样歪倒在前面;再看地上,到处都是茅草,以至于屋子里脏乱不堪。
小成从马车上取过一块干爽的毛毡垫在一旁的空地上,让阮伊箬及三名女子坐了下来。
魏衍等人在屋子里寻了两只破败的椅子、一张烂桌子以及一些茅草,将桌椅敲碎了当着柴块,再取了茅草引燃,升起了一堆火,围坐在地上烤起来。
虽说已是初夏,但是夜色渐浓,偶尔一阵风吹来,再加上浑身湿漉漉的,还是觉着有些发凉。
小十九打开从马车上带下来的包袱,取出一块干牛肉和糯米酥递给阮伊箬道:“公子,先吃些东西吧。”
阮伊箬接过来,淡笑着道:“十九,给大家都发一点吧,这雨阻了路,带的东西不多,大家将就点,明日到了镇上再饱餐一顿。”
“是。”
小十九起身分发干粮,正对着那群人而坐的小成经小十九这一让,视线正好落在那边一白袍男子的脸上,心下当即一愣。
火光映照下,阮伊箬发觉小成脸上的异样,当即传音问道:“小成,怎么了?”
小成亦传音回道:“那人是司空家的长公子柳彦,柳少府。”
“呃?”阮伊箬状似不经意的侧头一望,当下亦是愣了一愣。没错,那面向这边而坐的、病歪歪的、眉眼之间永远带着一丝嘲讽之笑的男子,不是柳彦还会有谁?
当初虽只是匆忙一瞥,但以他看燕藜的眼光中那丝不屑,也引不起阮伊箬半分好感。都六年了,这人倒是没怎么变,依旧病恹恹,依旧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柳彦似是感觉到有人在打量他,那犀利的眼神遂顺着阮伊箬的视线望过来。
被人逮个正着,阮伊箬也不回避,淡笑着朝对方点点头。
对方在看清她的面颊时,眼中一抹惊艳之色一闪而过,而后又是一副惋惜的模样。
嗤!阮伊箬收回视线,扯了一小块牛肉放在嘴里咀嚼着,心中轻蔑的嗤笑道,我这些年变化甚快,个子也蹿了不少,以二十一世纪的丈量方式来算,估计也有一米七的样子,当初的小脸也已经长开来,变化不可谓不大。与其要我相信你认出了我来,还不如相信你只是见着我的表象而惊艳不已。
阮伊箬思索半晌,传音道:“小成,今晚前半夜你守夜,当然,你可以假寐,后半夜就交由魏衍负责吧。”
“是。”
接着阮伊箬又一一传音告知众人,不到万不得已,不得暴露功夫。
众人虽是疑惑,却还是欣然应允。
雨,终于在子夜时分停了下来。外面的天色似墨泼的一般,黑唆唆的一片。
屋子里的火堆已快燃尽,只余一些零星的火星一闪一闪的发着猩红的光。
娴儿、小七、小十九及阮伊箬四人坐在毡布上,背抵背的靠在一起熟睡了过去。小成及其他男子歪七扭八的倒在铺有茅草的地上,貌似一副睡死的样子。
黑暗中,对面的五人之中有一道黑影窸窸窣窣的站起身来,摸索着朝着娴儿她们的地方走来。伸出手,摸摸这个,又摸摸那个,突然手脚极快的点了其中一人的穴道,抱起来就朝外面的马车走去。
一手抱着怀中人儿,一手撩起车帘,将怀中人儿平放在马车之上,黑影放下帘子,快速的爬上马车,扯着自个的衣袍,不肖片刻,便将袍子脱了去。正欲伸手去解躺在车中的人儿的袍子,却顿觉身上一麻,不能动亦不能说话。
怎么会这样?看起来那样乖巧可爱外加无害的一个小姑娘居然有功夫?而且只眨眼工夫便冲开了穴道?这群人到底是什么人?被点了穴道的黑影惊恐不已,他不敢想象自己接下来的命运。
小成不声不响的掠了出去,传音道:“小七,怎么样?”
“被我点了穴道,你把他抱远一点给解决了,别污了公子的马车。”小七嫌恶的说。
“好!你回屋子的时候小声点,别吵醒他们的人。”小成动作迅速的拾起地上的衣袍,胡乱裹在男子身上,便抱着他掠了出去。
小七正欲下马车,那撑在地上的手却摸到一个坚硬的物件,捏摸了一下,觉着像是令牌一类的东西。天太黑,看不清,她便将东西放进怀里,悄无声息的回了屋子坐定。
阮伊箬传音问道:“怎么样?”
“解决了,估计就是一般的见色起意。”
“好,先休息吧。”
“公子,我得了一块状似令牌的物件。”
“哦?先别管,天亮再说。”
“好。”
接下来的时间相对的平静,但是到天微亮之时,众人就被一阵喧闹之声吵醒。
阮伊箬揉揉眼睛,站起身,装着不知情的朝对方问道:“各位兄台,发生了什么事?”
那柳彦紧抿着唇,眼光晶亮的在阮伊箬身上打量了半晌才道:“我的一个同伴不见了。”
“哦?”阮伊箬状似惊讶的问:“怎么会?一个大活人怎么能不见了?是不是出去方便去了?”
柳彦正待开口,其中一个精壮的黑袍男子岔道:“我们都在周围找过了,没见有人。”
切,你找的到才怪呢!阮伊箬腹诽着,嘴上却道:“会不会先走了?”
柳彦阴沉沉的道:“马都还在,会走哪里去?”
“不会是把我们的马骑走了吧?娴儿,我们的马匹一共是多少匹?”阮伊箬侧头向娴儿使了个眼色。
娴儿聪明至极,哪里会不清楚阮伊箬这么问是何用意?于是正色答道:“回公子,连同拉马车的马,一共是二十二匹。”
聪明!阮伊箬在心里小小的赞了一个,趋步走到屋门口,朝着拴在外面的马匹数了起来,待数完了才惊讶的大叫起来,“少了一匹,看来真是把我们的马骑走了。”
柳彦亦走到门口,问道:“当真?”
阮伊箬睨了对方一眼,叱道:“我撒谎有何用?”
“那为何没有马蹄印?”那柳彦说着,动作极快的抓住阮伊箬的手腕,探起她的脉息来。
呵,傻子!探我脉息有何用?本姑娘的隐功术一使出来,功夫再高的高手也探不出我会不会功夫。只是,还真没看出来这个病恹恹的家伙居然会功夫!
阮伊箬虽是这样想着,面上却佯装生气的看着柳彦,怒道:“公子这是何意?你是在怀疑我劫持了你的同伴?”
柳彦放开阮伊箬的手,再次说道:“你们来时,我们不曾看见你们有几匹马,随你们说都是可以的。如今你的马匹少了,你给我解释一下,为何没有马蹄印?”
阮伊箬看着柳彦,那眼神,好似在看一个傻瓜,讥诮的笑道:“看公子倒是个聪明人,这点都想不透吗?昨夜下了暴雨,雨水一冲,还能见着马蹄印?如能见着,我们来时那么多马匹,何以这地上连车辕的印子也完全不见?”
这不是在变相的说自己傻吗?柳彦冷哼一声,不悦的朝同伴挥挥手,冷声道:“我们走!”
看着他们匆匆打马朝自个来时的方向离开的身影,阮伊箬嘴角泛起一抹冷笑。
小十九走到阮伊箬跟前,疑惑的问道:“公子,我们何必和他们绕这么大的圈子?把他们全了结了不是更省事。”
阮伊箬负手而立,悠然的道:“话是这么说,可这人是大燕人,他的爹爹是三公之一,他自己二十岁便官拜少府,历时七年不衰,又和太子走得很近,极有可能是太子一党,要在这临近京城的地方将他解决了,麻烦必是少不了的。就目前来说,我的目标不是他,还是少惹些事为妙。还有,你们到了漠城后,明面上少亮出功夫来。”
“是。”
“小七,把那令牌给我瞧瞧。”
阮伊箬半侧着身子看向小七,伸手接过她手中的令牌,见了那令牌上的字,心里当下一惊。
令牌是一枚长形的普通铜铸的牌子,极厚。它的正面刻有“血煞盟”三个字,边框上镂刻了些许云纹图案,背面刻了一把匕首贯穿在一只骷髅头上。
柳彦怎生会和血煞盟走在一道呢?是请的杀手?还是他本身就是血煞盟的人?他们此去饶州方向又是为何?阮伊箬看着令牌,越想越纠结,沉思了好久,才道:“魏衍,到了灵州记得通知下去,我要柳彦的全部信息。”
“是,公子。”
“大家理好东西,出发吧。”
“是。”
马车终于在道观事件发生的七日之后,抵达了漠城东城外。
阮伊箬撩开马车帘子,轻声唤道:“小成,停车。”
“吁——”
马车在滑行一丈远后停了下来。
阮伊箬轻盈的跳下马车,就那样立在马车旁边,望着三丈外那厚重的城墙,嘴唇微微的哆嗦着,身子也有些微的颤抖。金色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为她银色的长袍增添了一抹七彩的光晕,眩目至极。
漠城,我回来了!阮文渊,我回来了!你,等着接招吧!
小成握着马缰的手,关节有些泛白。
他是在场这些人中,唯一一个见识过她当年被阮文渊的羽箭穿越身体的人,看着她这幅模样,很是能理解她重回京城的心情。
小七掀开车帘,放在一旁的挂钩上,马车上的三人才得以看清她们主子的隐忍。这个在她们心目中一直很坚强的女子,此刻才稍稍显示出正常人该有的情绪,而不是一味的故作坚强。
马上的众人一致看着她纤瘦的背影,无不是觉着一阵心酸。
那么小的年纪,那么瘦弱的一副肩膀,却挑负起了连许多成年男子都不一定担得起的重量,怎么能让他们不心酸?他们只知道她有一段辛酸的过往,有一个恨入骨髓的仇人,却并不知道她到底承载了多少苦痛。好在,他们今日都有了一定的能力,他们完全可以为她分担一些重量了。
公子,就让我们陪着你,将那些个伤害过你的人,全数除去吧!
这时,从高大的城门里跑出来三骑黑马,径直到阮伊箬跟前停了下来。
那最前面笔直坐在马上之人,不是燕藜还会有谁?
马上的他,依旧一身白衣翩飞,褪去了稚气的外衣,多了几分男儿的气慨,竟是越发的俊朗。
两人不说话,就那样相互凝望着,眼神温柔得几乎要将对方给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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