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伤逆流成河（1/2）

有一种悲伤，初时撕心裂肺、痛不欲生，久了绵延不绝，无影无形。人们总以为，时间是治愈一切的良药，任再重的深情也敌不过时光穿梭；其实，若真悲痛欲绝，若真的爱如生命，那种疼，那种痛，只会从痛彻心扉、撕心欲裂转化为一丝丝、一缕缕绝望深藏于你的身体内、你的灵魂中，伴随你的一生。时间久了，从表层上看，会结痂会长疤，但千万不要动，不要好奇，不要随意揭开一角，只要有一点点缺口，哪怕那个缺口很小很小，只要给它机会，它随时会汹涌倾泻，毁天灭地的悲痛瞬间就会将你淹没。

阿公走了，他解脱了，终于不用再忍受病痛的折磨。

可离开的人离开了，剩下的人，怎么办？还活着的人，怎么办？家不完整了，怎么办？以后那漫长的岁月，缺了一个，不齐全了，怎么办？

若离开了只是暂时的，总还会回来，那还可以等，还可以期待，哪怕那个期待再遥遥无期，再虚无缥缈，桉杺也不怕，只是时间长短问题，只要有希望，哪怕是一线希望都好，桉杺有足够的耐心去等。

可有一种离开，是生死相隔，是消失，是毁灭，是化灰，是天地间茫茫人海再也无处寻觅。不是再见，而是永别，是死别。

桉杺始终想不通，也接受不了。

屋子里的每个房间，都有阿公的身影；院子里的每个角落，都有阿公的身影......

看到那些桃树、柿子树、梧桐树，想到阿公；看到那一层层的兰花，想到阿公......

看到阿公床上的书，想到阿公带着老花镜眯着眼睛费劲地瞧的样子；看到桌上的西瓜，想到田间地头，自己啃瓜阿公干活的样子......

离开家去学校，好像听到阿公在耳边殷殷叮嘱说“桉杺，路上小心点，注意安全”；周末回到家，又好像听到阿公开心地笑着说“桉杺你回来啦”；坐到饭桌边，好像听到阿公满是期待地说“桉杺，吃这个，你最喜欢的，多吃些，我早上起个大早去买了最新鲜的”，坐在书桌前，好像又听到阿公语重心长地说“桉杺，好好学，阿公等着你考上大学呢”。

有时周末回家，抱着阿公的遗像，桉杺一个人静悄悄地坐在房间里，看着照片里阿公微笑的样子，独自想念流泪。

有时晚上睡觉，想着阿公的音容笑貌，盯着静悄悄的黑暗处，桉杺的眼泪无声滑落，头两侧的枕巾，都湿透了。

桉杺找各种各样的书来看，特别是关于死亡，关于灵魂，关于鬼神，关于轮回，关于地狱和天堂，关于另一个世界的。桉杺努力寻找和求证，不是为了求证生命是永恒的，而是努力想让自己相信死亡不是永恒的，至少阿公还有再世为人的人机会，哪怕真的喝了孟婆汤，哪怕前尘往事什么都不记得，哪怕阿公完全忘了自己。

只要阿公还存在，不管以任何方式，不管离自己多远，也好，都行。

阿婆看在眼里，急在心头。

桉杺虽然也正常吃饭、睡觉，上学、放学回家，可经常一个人悄悄地流泪、发呆，不再活泼，不再开朗，不再没心没肺地傻乐，不会激动，不会兴奋，不会眼睛闪耀光芒，整个人平静无波，了无生气。

阿婆劝她出去找雅言玩，她不去，一个人闷在房间里；雅言来家里找她出去玩，她也不出去，说几句话后，就沉默无语。

志远也来找过桉杺一次，大概听雅言说了桉杺的情况。桉杺来到大门外，看到志远也恍恍惚惚。志远说：“桉杺，你振作起来，和我出去走走好吗。桉杺，你这样，我很担心。桉杺，你还有我们呢。”桉杺只木木地回了一句：“志远，我不想出去，这一段时间，我只想一个人静静地待着。”

志远也走了，桉杺仍旧缩回自己一个人的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