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松鹤斋(1/2)
松鹤斋,是太后在避暑山庄里的住所。此刻太后正站在花架旁,痴痴地望着笼子里的一只鹦鹉。
那鹦鹉也痴痴地望着太后,幽幽叹了一口气,然后开口说起话来——说话的语气与太后一模一样:
“姐姐,姐姐,你在天上恨我吗?你不要恨我,你不应该恨我,你有什么理由恨我呢?是,那次皇上在咱家瓜地吃瓜——遇见了你看上了你——并且让你当上了皇后;可是姐姐,你可别忘了,那天你只是替我去看瓜——那天本来应该是轮到我去瓜园看瓜的——所以那天皇上遇见的应该是我他看上的也应该是我那么当皇后的当然也应该是我呀!我只是拿回了本应属于我的——又有什么不应该的吗?啊?姐姐!我的金瓜亲姐姐?”
在鹦鹉的学舌中,太后的思绪飞回了26年前,飞回了滦平县金山岭长城脚下的一个叫金沟屯的小山村,飞回了爷爷的家,飞回了那个决定她和姐姐命运的早晨……
那天早晨,爷爷刘老汉似乎心情很不好,吱吱地一口接一口地抽着旱烟袋,然后用烟袋指着双胞胎美人儿老二说:“银瓜,该你去瓜园看瓜浇水了!快去!别偷懒!这两天瓜正大喷儿的熟,别让人偷了!”
银瓜窝在炕上就是不想动弹,撒赖説:“爷爷,让金瓜替我去看吧!我今儿个……来那个了!”
刘老汉一听顿时很生气,啪啪地烟袋锅敲得炕沿儿山响:“我说银瓜!嗨,瞧你爹给你们起的这破名!说什么咱家是种瓜的,不能忘本——我呸!你说你爹,大小他也是个县太爷吧,那也是金榜题名,当过举人哪!就不能给你们起个什么金枝呀玉叶的名字!再说了,这没几天你们姐俩儿就该进宫选秀了……嗨,就冲这破名儿人家皇上也看不上啊……”
银瓜撇了撇嘴儿:“看不上更好!我就跟黑牛哥……”
刘老汉大怒,烟袋锅差点儿敲到银瓜的脑袋上:“你这不争气的东西!快起来看瓜去!你也太懒了!竟叫你姐姐去替你!没完啦?你那个都来了几天啦?还装!你今儿非去不可!好吃懒坐不干活。银瓜,今儿你再敢说不去,老子拿扁担打你去!”
“爷爷,你就是向着金瓜,她说啥你都信,我说啥你也不信……”
“我就是不信你!你一天鬼了八汤!哪像金瓜,心实在得像个溜轴。你快去!别等我拿扁担量你!”
银瓜假装委屈地哭了起来:“哎哟!我不想活啦!爷爷好偏心呀……”
“呸!就冲你这浑身的懒筋,还银瓜哪?我看叫大懒瓜还差不多!你说你哪如你姐一丝丝儿好哟……”
银瓜没好气地说:“我姐好,你就让她给你养老送终,少找我啊……”
“你!今儿我非打死你……”
“爷爷,您别打银瓜,我去就是了。还没听说活儿能把人累死呢。让妹妹歇着吧。您也消消气儿……”
说完,金瓜戴好草帽,扛了把铁锹,招呼一声,大黄狗跟在她后边走出了院门……
太后望着鹦鹉,心中感慨万千,轻轻叹了一口气,声若蚊语:“唉,我要是知道那天在瓜园里将会遇见皇上,将会有一个皇后的宝座在那里等着——不要说那天我本来是假装来了那个在家逃避干活儿,即便是真的来了那个——我,我也会去瓜园看瓜的!就是爬,我也会爬去的呀……”
门外响起宫女婉儿的声音:“太后,皇上驾到——”
话音未落,乾隆皇帝已走进门来:“给皇额娘请安。”
“免了。”太后转过身来,望着乾隆,伸出一只手,摸着乾隆的脸,“皇儿,你瘦了。”
“瘦了吗?也许是因为苦夏吧?皇额娘身体可好?”
“托皇儿的福,皇额娘身体还好。只是皇儿要多注意爱护身体。国事繁重,但也不要拼命。你要知道,你这身子可金贵哪!”
乾隆笑道:“皇额娘的话,皇儿都谨记在心。皇额娘唤儿臣来,可有事儿吩咐?”
“也没啥事儿。不过是有三、五日不见皇儿,皇额娘心里有些挂念。”太后拿出一顶小帽儿,珍爱地戴在乾隆头上。“我给你缝了一顶小帽儿,看看合适不?”
“合适!合适极了!”乾隆心里一阵感动,不由握住太后的手,“皇额娘,皇儿一有空,会时时过来陪伴皇额娘。”
“时时倒也罢了。只是皇额娘若是几天不见我儿面,这心里便觉得空落落的不踏实……”
“皇儿也是,一天不见皇额娘,便觉得吃饭不香,睡觉不甜哪……”
太后卟哧一声笑了:“你呀,从小就嘴甜,讨皇额娘喜欢。皇儿,最近又出宫去了吗?有什么新鲜事儿讲给皇额娘听听,皇额娘身处深宫,好寂寞啊!”
“要说新鲜事儿……皇额娘,还真有一件事儿跟皇额娘您沾边儿呢。”
“哦,竟然还与皇额娘沾边儿?倒要听听。”
“前天皇儿在北郊青苹果客栈,与人……嗯练武戏耍……那青苹果客栈一老妇人竟上前认我,口口声声称我是她的皇儿……皇儿当时很是诧异——世上竟有这等事儿?怎么她恰恰猜中皇儿的身份?更奇的是,她家人竟管她叫主子妈……而且,皇儿虽没仔细观看,只是偶尔瞥她几眼……皇额娘,您猜怎么着?皇儿突然发现她虽然面容憔悴,满面沧桑……可她身上竟然还真有点儿大家风范……而且……皇儿此刻细细思来……嗯,皇额娘,她竟然与皇额娘您说不出哪儿真有些惊人的相似呢!皇额娘,您说这事儿奇不奇呀?”
太后目光中似有丝丝缕缕的惊惧飘忽不定,脸上闪过一阵阵疑云……不可能啊,你已经死了二十六年啦!再说当时我已经开棺验看过……可你怎么又出现在我的生活中,你怎么又会来认你的皇儿呢?难道是你阴魂不散,又来闹鬼儿吓唬我……
乾隆梦呓般的喃喃着:“说不清楚……有些地方……与您那么酷似——好像您的双胞胎姐妹哩!皇额娘,您有双胞胎姐妹吗?”
太后浑身一震,半晌才说:“有啊……有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姐……姐妹……可她已在皇额娘生你的那一年生病死啦……”
“死啦?真可惜,要不我会有一个跟您一模一样的皇姨哩。皇额娘,您的名字叫金瓜;要是有一个双胞胎姐妹,那自然是叫银瓜呗?”
太后不由地一抖:“你!你怎么知道?”
乾隆不解地问:“知道什么?”
太后审视着乾隆的脸,半晌,才缓缓吐了口气,慢慢说道:“是,皇额娘那个双胞胎姐……妹妹,她……她就叫刘银瓜!这是当初你那个当滦平县令的姥爷给我们起的名字。你姥爷他爹也就是你太老爷我的爷爷是个种西瓜的,你姥爷就说这俩丫头就叫金瓜银瓜吧——咱家是种西瓜的——不能忘本哟——就给我们姐妹俩起了这么两个怪怪的名字。你太姥爷活着时,常骂这名字起的不好听,骂你姥爷白当了回举人还骂你姥爷不配当那个县太爷呢……唉!”
乾隆笑道:“金瓜银瓜——这名字很美、很好听呀!”
太后神情有些恍惚:“是吗?美吗?”
这时,鹦鹉突然在笼子里叹了一口气,像极了太后的声音:“姐姐,姐姐,你恨我吗?你……”
太后一听,顿时脸色煞白,指着鹦鹉斥道:“吵吵什么?你给我闭嘴!”
鹦鹉不服,回嘴顶撞道:“吵吵什么?你给我闭嘴!”
乾隆被逗得哈哈大笑,指着鹦鹉逗它道:“大胆!你好大胆!”
鹦鹉歪头看着乾隆大叫道:“你好大胆!来人!掌嘴!”
索府大厅。索伦坐在太师椅上,水烟袋吸得咕噜噜响。身前身后,四个丫环捶腰捶腿,忙得正欢。
竹帘外,一群舞女翩翩起舞;旁边一群美女吹拉弹唱,索伦眯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
师爷进来,悄悄走到索伦身边,俯身小声禀报:“爵爷,您的总兵外甥又来了,要见您。”
索伦不耐烦地皱了皱眉:“不见!”
“为什么不见呢?”随着话声,熊泰已走了进来,“大舅,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儿是咋的?连亲外甥都不见?”
索伦睁开眼睛,瞧了瞧熊泰,哼了一声,脸上的皱纹痉挛了一下。
熊泰凑到索伦耳边,俯下身子,压低声音问:“大舅,咱们那事儿您跟皇上说了吗?皇上批准了吗?大舅,我越盘算心里越高兴!大舅,咱爷们儿这回要发大财了!”
“发你妈个脑袋!”索伦重重的一记耳光抽在熊泰长着浓密络腮胡子的大黑脸上,“你这混帐东西!死猪脑壳里还能想出什么聪明主意?你弄个屎罐子扣到老子脑袋上——让皇上和那死罗锅子,还有和珅那小白脸儿,一唱二和,在大殿上、在众文武面前,说相声似的数落我,说修长城这想法儿有多么多么蠢,比猪猡还蠢!说我吃回扣,说我三七分成……”
熊泰气愤地捂着脸语带讥讽:“哇噻!神啦!三七分成——他们怎么猜得这么准啊?唉,我说我的亲大舅喂,你生那么大的气干啥,难道他们说得不对吗?他们冤枉你了吗?咱们本来商量好是要三七分成来着——你七我三么……”
索伦气得胡子都要翘起来了,瞪着熊泰骂道“三七个屁!还敢在这儿跟老子耍贫?来人哪!我现在就给你个三七分成——来人哪!”
门外轰然答应,两排家丁侍立门外。
索伦厉声喝道:“家法侍候!把这浑帐东西给我拖下去——重打三七二十一军棍!”
众家丁轰然答应。
熊泰“妈呀”一声,赶忙跪地求饶:“大舅!亲大舅!饶了你外甥吧!我妈可是你亲老妹儿呀!大舅,你打狗还得看主人哪……”
家丁们一看老爷眯着眼睛不做声,一齐上前架起熊泰,拖了出去……
索伦听着熊泰杀猪似的一声声惨叫,这才长吁了一口气,悠然地吐出一口烟……
一顶大轿在刘府门前落轿,和珅从轿内走出。
看门家丁一见,忙迎上前:“和中堂驾到,容小的禀告我家老爷来迎。”
和珅优雅地一挥手:“不用禀告了,正好看看死罗锅子没事在家都干些什么……”
家丁为难地说:“这……”
和珅向院里一指命令道:“带路!”
家丁只好前面带路。
和珅步履潇洒地跟着走进院子……
刘墉驮个大罗锅子,戴个大草帽子,穿个大裤衩子,光着大脚丫子,满脸大汗珠子,弄只大粪勺子,正在菜园里给菜地施肥……
和珅夸张地用一只手搧着鼻子,撇着嘴说:“哎哟哟!刘大人好雅兴哟……”
刘墉故做吃惊状也夸张地寒暄道:“哎哟!和大人,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和珅捏着鼻子似要呕吐似的:“恐怕不是什么香风吧?”
刘墉挥了把汗珠子客气道:“和大人,请堂内品茗。”
和珅摆了摆手,耸着鼻子:“刘大人,我看此刻品茗——至少也不能叫作香茗了吧?面对您这五谷轮回之桶,实话实说,我也没这雅兴。”
刘墉爽快地说:“好,那您这牛不喝水咱也别强按头了,和大人想必有事儿?”
“无事不登三宝殿,和某确有一件难事儿特来向刘大人请教。”
“请教不敢当,和大人请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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