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节(2/2)
大殿里立刻有人腿一软坐到地上,凌迟处死对诸申并不陌生,明国抓住他们的人就爱用这一手,而诸申因为人口少很少适用死刑,反而允许以军功、财物赎刑,更不会以酷刑杀人,对于勋贵还往往免死,比如那个阿敏也算罪大恶极,直到现在还关在家中混吃等死,大汗是怎么啦?鬼迷心窍要用明国的酷刑处死自家的亲人,这个先例一开就太可怕啦!
“大汗,使不得呀,老汗生前曾令诸贝勒向天起誓不杀同胞骨肉……”萨哈廉涨红脸说道,代善一把就捂住他的嘴。
天聪汗脸色变得很难看,向济尔哈朗瞟了一眼,济尔哈朗马上就会意地一笑,对岳托说道:“此案虽然死无对证,但人证、物证俱在,捕获逆犯也几乎都有招供,岳托,你是想包庇丈母娘吧?你的福晋也难逃干系啊。”
岳托恨恨地瞪了一眼豪格,转脸向天聪汗说道:“臣是为大金斗胆直言,绝无私心杂念,臣的福晋与臣相伴多年,不忍亲手加害,大汗如欲处罚,请大汗自便。”
老代善突然像抽风一样抽搐起来,腿一软就要倒下,萨哈廉踹了一脚岳托,兄弟俩急忙扶住阿玛,天聪汗冷笑着瞟了一眼这父子三人,挥手对众人高声说道:“我大金立国已久,诸贝勒、臣工却拿不出一部律法可依,本汗以为参详明国律法理所当然,就依刑部章程议罪吧。”
天聪汗定了调子,还有什么好议的,诸贝勒、勋贵及大臣都怕沾上祸水,只管把人犯朝死里整,再也顾不得血脉亲情。天聪汗仁心大发,非常宽容地表示,莽古尔泰、德格类只须刨坟即可,不必挫骨扬灰,两人亲眷除莽古济、费扬果、昂阿拉、额必仑等少数主犯凌迟外,其他革除宗室废为庶人即可,屯布禄、阿达礼等少数莽古尔泰死党须凌迟处死,从犯皆斩首弃市,家人发配披甲人为奴。天聪汗赏罚分明,有人倒霉就有人获益,冷僧机告发有功给予重赏,琐诺木自首揭发表现不错,免罪准予回家,豪格收获最大,大义灭亲忠心可嘉,正蓝旗与两黄旗混编后再分出一个新正蓝旗,让豪格去当旗主。
议罪结束,众人心事重重各自回家,代善一家又悄悄聚到一起,岳托满脸泪痕仰天长叹:“大汗变了,我们把他扶上汗位,却没想到他如此冷漠无情,对亲人也下毒手,看来额鲁走的路是对的。”
“常书逃脱了,帮他去额鲁那里吧,我们答应过额鲁送他回归化。”萨哈廉垂头丧气地说道。
“你们两个傻小子,现在还想去救别人,替你们自己想想吧,下面就是你们,还有你,硕托,不要再惹祸了,我老了,死活无所谓,但不想替你们收尸。”老代善老泪纵横,突然举起拐杖打自己的儿子们——大哥褚英的死吓住了他,从那以后处处小心,不但甩掉了太子之位,还把岳托、硕托哥俩赶出家门,处心积虑为两红旗多留条后路,现在阿敏、莽古尔泰都完了,两红旗今后的路也更加艰险。
大金国建国以来最凄惨的一幕发生了,盛京一夜之间变成屠场,离汗王宫不远的刑场上每日传来毛骨悚然的惨叫声,莽古济是天聪汗的姐姐,费扬果是天聪汗最小的弟弟,屯布禄更是一员金国猛将,在柳河之战中以两百多丁壮、健妇大败孙承宗的七千多明军精锐,成为八旗中家喻户晓的勇士,他们被千刀万剐,和上千正蓝旗的将士一起死于这场内讧中。
这场空前的浩劫其实早已注定,老汗处心积虑制定了四大贝勒轮值国政、八旗贝勒共和议事的朝制,也给他心目中的继任者留下了实力强劲的两黄旗,但他一死就全乱套了。四贝勒在一帮小贝勒的支持下抢班夺权成功,但这位新汗却是四大贝勒中实力最弱的,手中的正白旗实力在八旗中倒数第二,以后讹到手的镶白旗实力则是倒数第一,换旗成为两黄旗后还是远弱于两白旗(原两黄旗)和两红旗,他的手只好伸向两蓝旗,但镶蓝旗是二王舒尔哈齐留下的班底,一向很抱团,虽然老旗主阿敏倒了,接任旗主的济尔哈朗却老奸巨猾,根本不给天聪汗下手的机会,相比阿敏和济尔哈朗兄弟俩,莽古尔泰和德格类哥俩就差得多,一个好勇无谋、一个生性怯弱,最终葬送了正蓝旗——两黄、正蓝三旗在手,天聪汗的实力骤然跃居诸贝勒之首,他的志向高远,终于有机会大展手脚了。
父汗,我违背了不杀亲族同胞的誓言,但这不能怪我,是你先抛弃了我,我要拿回本该属于我的一切,谁挡我的道就必须去死,因为只有我才能带领大金国走向辉煌——天聪汗站在大政殿前心潮澎湃,却找不到一丝胜利者的欢欣,一阵冷风吹来,远处的惨叫声传入耳中,他忍不住打了几个寒战,仇恨的种子已经埋下,八旗将士面对明国会尽情发泄怒火,但在蒙古草原上还有另一个满、汉、蒙三族共同创立的国家,今后该如何面对他们呢?
盛京以北一处山林中,数百诸申抱在一起放声痛哭,常书没有哭,眼里却喷射出怒火,手里的刀攥得更紧了——他是这场大屠杀的漏网之鱼,一年多不在家竟然被遗忘了,等刑部想起他也是莽古尔泰死党时,已经让这家伙逃进山里。冬天在山里活下去很难,但至少能暂时保住性命,逃难者陆续聚集到这里,也把各种噩耗带来。
“常书,你是二等梅勒章京,这里数你的官最大,你带着我们造反吧。”
“拼了吧,留在这里不被冻死也要饿死,杀回去让他们知道正蓝旗的人不怕死。”
几个正蓝旗的军官大吼着,常书走到众人面前,挥舞着拳头大声说道:“大汗变了,变成了暴君,他抛弃了老诸申,现在我们也要抛弃他,但我们不能白死,正蓝旗的血海深仇必须要报,我们离开这里,一直向西走,到丰州投奔额鲁巴图鲁。”
“可是我们的粮食不多呀,从辽东到丰州好几千里路,这大雪天,女人和孩子们怎么办?”几个老人挤上前问道。
“诸申是从山里走出来的,再苦再累也不怕,反正都是一死,为了报仇豁出命也要逃出金国,兄弟们,过了辽河就是蒙古人的地界,开春就有丰州的商队,他们会帮助我们的,”常书说着走到自己的女人和孩子面前,抱着她们低语一阵,然后擦干泪水又向众人说道,“老弱妇孺回盛京去,只要不死就咬牙活下去,再大的屈辱也要忍受,丰州的诸申兄弟说过以后要解放辽东,你们一定要等着我们打回来。”
“投奔额鲁巴图鲁,解放辽东报仇雪恨。”——风雪之中,两百多个正蓝旗的兄弟挥泪告别亲人,跟随常书上路了,他们知道此行艰险,但还是义无反顾踏上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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