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节(2/2)
今年开春,张世安坐镇威宁海子,一方面是提防金国奸细混入丰州,另一方面则是做他的走私生意——提塘司受命监视出边贸易,顺带把最赚钱硫硝、精铁等兵仗器物生意揽到手里,金国舍得下本钱,提塘司的生意异常火爆,张世安在威宁海子数钱数得手抽筋,还美其名曰“以商养谍”。张世安赚钱上了瘾,但没忘了本职工作,叮嘱各千户所、百户所的提塘官务必严防奸细,不过丰州组织严密,外人想混进来并不容易,偶尔来几个金国商人想进入丰州腹地,也被要求签生死文书,丰州不担保明国朝廷不会抓走他们,往往把人又吓了回去,其实这帮家伙也确实非奸即盗——丰州商人太勤快,雪还没化就一窝蜂涌向乌兰哈达,直接把货贩运到金国家门口,甚至到沈阳、辽阳,连运费也不打算让金国挣,正经的金国商人在家门口就可以做生意,根本不必来威宁海子。
张世安对丰州的安保体系很有信心,但不长眼的亡命徒还是有的,三天前第十九千户所的提塘官报告,有三名金国奸细装扮成找活干的察哈尔人混进威宁海子边的棱堡里,被警惕性很高的诸申群众识破,当场格杀两人,并抓获领头的辽东汉人,从他身上还搜出标有汉字的棱堡图。张世安闻讯精神大振,连忙跑去提审奸细,这家伙也是个硬骨头,挺了两天的大刑还不招供,而且坚持说自己认识刘兴祚,一定要见一面,否则宁死也不会招供,张世安撬不开对方的嘴,只好带着人去见刘兴祚,好在路不算远,一天时间就赶到。
兴和卫指挥使司,刘兴祚坐在书房的案几后,一边看着公文,一边和佥事薛显光说着话——武进士薛显光不知不觉中在兴和卫干了快两年,脸消瘦了一圈但身体却更结实,两只眼也透射出前所未有的光芒,这地方比他d青州老家苦多了,活也是越干越多,经常累得人喘不过气,他奇怪自己居然能挺过来,而且还越过越精神,与现在相比,以前活的二十多年简直像是混日子。
“大统领府也拿不出更多的钱,只同意从课税司兴和分司今明两年的商税中分给我们一成,你和兴和铁厂商量一下,先把布通河、威宁海子两处棱堡的铳炮装上,其他的以后再说,时间不等人呀!”刘兴祚看完公文,顺手往薛显光面前一推。
薛显光拿起公文,看了几眼后说道:“王重新找过我,我们那点钱整顿军备肯定不够用,想让我们把棱堡典当给他做货仓、商栈,另外还一再推销他的那种便宜火炮,大人以为如何?”
刘兴祚笑了,这个王重新始终认为修棱堡太花钱,如果无仗可打简直是浪费,还不如给他做买卖用,他推销的那种炮也很另类,炮管用精铁铸造,外层以树皮包裹再用几层皮革扎紧,一看就是粗制滥造,被戏称为“皮革炮”。王重新吹嘘这种炮轻便实用,威力、射程超过佛郎机,能把两斤重的铁子打到三里以外,而且特别便宜,每尊售价才一百五十两。刘兴祚看过后,马上指出其中的缺陷——炮壁太薄经不住磨损,用树皮、皮革包裹散热慢,容易导致炸膛,不过王重新显然不死心,又缠上了薛显光。
“我带人去试射过皮革炮,发射三十次以内不会炸膛,打一仗够用了,王重新保证一年之内免费更换一次炮管,如果订他的货,一个月就可以提供一百尊”薛显光也笑了。
“我们没有钱,恐怕也只好买这种穷人用得起的炮,就依他吧,棱堡嘛,打仗时我们用,不打仗时他用。”刘兴祚苦笑一声,随后对薛显光温和地说道,“俊山,兴和卫今年的春训情况不错,这里面有你的功劳啊,十九、二十千户所驻守威宁海子责任重大,两个大队长的能力又弱了一些,我想派你暂时去那里督理军务,同时协助惠登相处理政务,你意下如何?”
“大人以重任相委,卑职定不辱使命。”薛显光起身拱手答道,见刘兴祚点点头,又小心问了一句,“大人,既然建奴可能西侵,大统领府为何还违反朝廷禁令,允许向他们出售粮食、布匹、硫硝,如此一来岂不是资敌?”
刘兴祚一怔,犹豫了一会儿才答道:“俊山不必疑心,朝廷不了解金国,但我们却了如指掌,诸申不怕穷,逼得越紧反弹越大,给口饭吃反而更能瓦解他们。边贸互市是挡不住了,金国只要舍得出钱,总会有边商铤而走险,还不如许其通商再施以重税,边商每向金国出售一石粮就得给我们留一石粮,每向金国出售一匹布就得给我们留一匹布,我们并不吃亏,边商也没有吃亏,唯有金国在付出大把的白银,他们能挺多久?大统领府想的比我们远啊,丰州实行农牧工商并进,持续通商只会使我们与金国的差距越拉越近,也许十年左右丰州就可以赶超金国,那时才能真正压制住金国,当年我们就是用这种法子把察哈尔踩在脚下的。你别小看这帮商人,他们比我们狠,但金国人想吃饱穿暖还离不了他们,只能任其宰割,所以商贸不但不会停止,还会继续扩大,等金国明白过来,一切都已经晚了。”
薛显光低头沉思起来,商人一向被他蔑视,这帮家伙不但在丰州得寸进尺,而且做生意还很不老实,他亲眼见到过,范永斗的手下把土豆粉掺在麦粉里卖,而张世安更坏,竟然向硫硝里加砂石,不过在刘兴祚的话语中,这伙奸商似乎还有功。
亲兵悄悄进来在刘兴祚耳边低语了几句,薛显光起身准备告退,刘兴祚说了声“张世安抓了一个金国奸细,我们一起去看看”,拉着薛显光一起出了书房,三拐两拐进了一间偏房,张世安正在里面等着呢。
“副统领,卑职无能,没撬开这家伙的嘴,只好带来见您,他说认识您,非要见到您才肯开口。”张世安红着脸说着,指了指躺在地上的人。
刘兴祚盯着面前这个血肉模糊的人,似乎有点面熟,那个人也看着刘兴祚,过了一会儿突然大哭起来:“刘大人,真是您啊,我是李十九呀,您还记得我吗?那年我家大公子随您去复州,我就跟在大公子身边。”
刘兴祚想起来了,当年他和英格组织复州百姓逃亡,李永芳派给英格的亲卫就是这个李家的家丁,他蹲下身扶住李十九——张世安下手够狠,几乎把人打得体无完肤。
“我记起你了,李十九,你这是何苦呢!”刘兴祚抚摸着李十九的伤口叹息道。
“辽东人苦惯了,不在乎这个,我就是要让明狗瞧瞧,辽东人不是孬种。”李十九狠狠朝张世安吐了口唾沫,张世安大怒,抡起鞭子要打,薛显光一把将他拉到一边,李十九轻蔑地笑了笑,转脸向刘兴祚问道:“刘大人,小的想亲耳听您说句话,你们丰州和明国究竟是不是一伙的?”
“丰州与明国不是一回事,丰州走的是自己的路,是一条我和你家大公子在金国想走却没走通的路。”刘兴祚肯定地答道。
“那你肯为我家大公子报仇吗?”
“英格是我的兄弟,我一定会让杀他的人付出代价。”
李十九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刘大人,我信你说的话,我把知道的全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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