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其父其子（1/2）

周洲在洗手间洗了很久，吴桐给他买的内裤送到了，订的饭菜也到了。

直到饭菜凉透了周洲还没洗完。

“你该不是在里面睡着了吧？”吴桐敲敲门问道。

周洲很快回道：“没有，我太脏了，多搓搓。”

吴桐失笑：“你悠着点，别晕在里面。”

“知道啦……”周洲的声音掺着水声传了出来。

吴桐刚刚帮周洲收拾书桌的时候，被一份手稿吸引了注意力。

难道现在周洲自己也画稿？

早些年吴桐看过周洲画的素描和水彩，所以认得他的风格和运笔的方式。

吴桐很肯定，这份稿子是周洲画的无疑。

进步很大啊，吴桐一边翻一边赞叹。

不由自主地看了起来，很快就被上面的故事吸引了进去，看到最后发现尾页有几张纸，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字。

爸爸，你在哪里？

妈妈让我写下这个故事给她看，她很想你，我也很想你——

周春福有三年没有回家过年了。

他等着盼着，钱数着攒着，总算是把日子熬到了头。

他还清楚地记得刘工头告诉大家这个好消息时，那一脸油油的皱皱的笑。

当时大家都在抓紧时间吃晚饭，周春福蹲在一个小土堆旁边，左手托着饭缸，那个饭缸是春福的女朋友陈芳十年前给他买的，黄色的漆已经掉的差不多了，春福一直把它当宝贝，每次吃饭的时候，都会把缸子里的饭菜当做是小芳做的，因而吃得格外的香。

当大家都在埋怨伙食太差的时候，春福却大口大口地嚼着，像是在吃着山珍海味。

其实，当时那饭缸里只不过是半生不熟的米饭和没有什么咸淡的水煮白菜，还有咸的过分的榨菜。

春福吃得很快，吃完之后仍旧蹲着，等着大伙。

他看到刘工头笑眯眯地走了两圈，然后站到大家中间。

春福知道，刘工头有话要说了。

春福也知道，刘工头是要说过年的事情。

他想听到一个好消息，他也果然听到了一个好消息。

刘工头很认真地梳理了一下头顶为数不多的几根头发，清了清嗓子然后说道：“大伙边吃边听着哈，今年都想回家过年吧？是不是好几年没回家看看了？”

底下有人不满地嘀咕着，不给发工钱回个屁家啊，还不得被媳妇把卵踢爆了。

刘工头一脸的贼相，春福晓得了，今年应该有戏。

“你们就带着你们的命根子等着回家抱媳妇吧！上头说了，你们这一队，把现在手头上这些工赶完就可以走了。”

那工钱怎么算？什么时候发？这是大家最关心的问题。

“放心吧，等你们赶完这些活，第二天就发给你们，你们就可以回家过年了。”

发多少？春福心里明白，不会全部都发下来的。

呃……刘工头搓了搓手，带着假模假式的笑，接着说道：“本来是让你们一直干下去的，因为这不还没完工嘛，呃……不过，上头考虑大家的心情，今年放几天让你们放松放松，回家孝顺孝顺老人，看看孩子。钱嘛……当然不会都发，按之前说好的发一半，剩下的一半等你们回来把所有的活都干完，等审查通过了再发给你们。放心吧，一分钱都不会少了你们的。你们多有福气啊，好多工地都不放人的。”

当天晚上收了工，春福就步行了三个多小时到了火车站，本来从工地到火车站是有一班公交车的，但这班公交没有晚班的车，春福不舍得打的，所以只能辛苦这双疲惫不堪的腿脚了。

因为不太认得路，只能边走边问。

凌晨一两点钟，行人不多，有的只是酒吧夜店里偶尔走出的年轻男女，热心的人会为他指一下，没耐性的人硬邦邦地甩出一句“不知道”就携着一身的酒气走开了。

有的时候，一帮子人光顾着打闹，甚至都没有听到他问了什么，那时春福就这么木桩般杵在那里，不知所措。

当人散去，他才晃过神来，继续向前走去。

他悲哀地发现，有的“好心人”指的路还是错的，就这样转来转去，总算看到了火车站前的大钟表。

令他欣慰的是，那时排队的人还不是很多。

春福席地而坐，觉得困乏得很。

但他不敢睡，怕睡着了以后排的这队就消失了。

他也担心身上那点省下的钱会不翼而飞，这钱要是被扒了，连火车票都没法买了。

不睡，总是要找点事情来做，可真的是没什么事可做。

他就想着回家要捎点什么礼物给小芳，他和小芳是两家父母给定的娃娃亲，春福比小芳只大了两个月，两个人一起上的小学，他们那个村子太闭塞，连个像样的老师都没有，普通话都说的很不标准。

小芳跟妈妈学了针线活，当了裁缝。

春福不想一辈子在家里种地，不想一辈子面朝黄土背靠山，所以独自跑到了城里。

那年，春福十六岁，小芳也是十六岁。

在村里，这个年龄已经可以结婚了，但春福让小芳等他，等他从城里赚了钱回来再娶她，小芳点头了。

虽然父母很反对，但是小芳很坚持，她决定等，这一等就等了十年。

小芳一直没有后悔过。

春福觉得很愧疚，这十年来他只回过一次家，那是三年前的事情。

那时他是空着手回去的，小芳没有怨他，只觉得春福在外面受了太多的苦。

爸妈也没有怨他，说如果累的话，就在村里做做活，很多东西是求不来也争不来的。

春福想要的并不多，他不是贪心的人，他只是想做一些改变，想让小芳看到更大的世界，想让自己的孩子以后可以有更多的选择和更丰富的生活。

春福想着想着，没想到买什么回去好，最后还是抵不住睡意昏沉地迷糊了过去。

等他醒来的时候，卖票窗口刚刚打开，他下意识的摸了一下内衣口袋，钱还在。

看了一下周围，排的队也还在，一整颗心这才算放了下来。

票买的还算顺利，虽然只是站票，但他很知足了。

听说很多人连站票都抢不到，他觉得自己的运气还是很不错的，老天还是怜悯他的，虽然他并不觉得自己有多么可怜。

把红色的票妥帖地揣进贴身的兜里，然后坐公交返回了工地。

没几天时间，年前的活就赶完了。

因为有奔头，这几天大家都干得特别卖力。

大部分人都各自回家了，春福没想到会这么快完工，即使想到了，也买不到合适的票，他买的已经是最早的那一班了。

可离他买的那趟火车还有三天的时间，他们原来住的棚子已经租给了其他的工程队。

他不能再在原来的地方住了。

春福扛着自己的行李，不知道去哪里好。

这三天时间，该去哪里呢？该住到哪里呢？

春福想着应该先给家里打个电话，家里人一定会很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