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年(下)（2/2）

“没什么，我没事了，你挂电话吧”；

“那行，那你挂吧”，丝雨并没有着急挂断电话，直到沐风挂断之后才缓缓的放下了话筒。那次是丝雨和沐风的第一次通话，但是从此之后，丝雨就养成了一个习惯，那就是讲完电话后绝不比沐风先撂下，有时候沐风会跟丝雨争，争着让对方先行挂断，双方对峙几分钟无果后，沐风终于说句“那我挂了”不再坚持，丝雨也就赢得了最后的胜利。我不忍心让你听挂断后里面传来的阵阵盲音，不忍心让你感受这种“失联”的难过，所以，我愿意，愿意牺牲自己来成全你。丝雨举着话筒听着里面“嘟嘟”的声音时在想，沐风是不是也跟现在的自己一样，还傻傻的守在话机旁，感受着另一头的那个人还没有走远。

沐风方才放下话筒，喃喃的说了一句：“然后，我，想，你，了”，唇边还带着点笑意。

丝雨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梦中全都是沐风的身影，全都是他宠溺呵护自己的样子。凌晨五点钟，丝雨被一阵鞭炮声惊醒，恩，是时候起来去拜年了。丝雨老家有大年初一起早拜年的传统，少的给老的拜年，这是真正意义上的磕头拜年，院里的少的们先等着丝雨他们这些小辈们儿磕头拜年，然后再出门集结在一块儿，走街串巷去给院里的老辈们磕头拜年，那个时候的头是真的要磕的，老人们见后辈们进屋下跪，非但不拦着，反倒是端坐在那里，地上放满了蒲团等着人来跪，并不像现在这样，还是一群人，还是热热闹闹的走进老辈们的家中，嘴上说句“我在这给您拜年了啊”的客气话，作势要跪，可老辈们儿起身拦着不让，那这个头也就真的不用磕了。丝雨记得自己小时候时，跟在大人身后转上一圈，不晓得要磕多少个头，等拜完年了，天也放亮了，低头一看自己的膝盖上全部都是土，而大大小小的口袋里也塞满了各式各样长辈们给的糖果。丝雨想不明白为何当初实实在在的拜年演变成了如今的“客气话”？丝雨其实从心底还是怀念当初那个样子的，有时候丝雨在想，别人家不真的下跪磕头了，连带着自己家也不真的磕了，那么再过些年，等到自己也有了孩子，该如何给他讲“拜年”的故事呢？而他，自然也不会真的给父母下跪，不会“臣服”于自己的脚下，那他心里究竟会不会真的敬畏自己呢？

大年初二，是上坟的日子，丝雨家的祖坟是在西地里，原本那块地并不是丝雨家的，但丝雨爸爸为了方便对祖坟进行修葺，便同那户人家交换了耕地，把这块地划到自己名下了。丝雨小的时候对于上坟这件事并没有多深的认识，什么落叶归根，什么认祖归宗，感觉都是些不痛不痒的事情。直到丝雨长大之后，有一次院里重新置换祖宗们的墓碑，将原先风吹日晒破旧磨损的石碑换成了一座新的，气派的大型石碑，上面刻满了碑文，同时也刻上了立碑人的名字，那一场祭奠完毕，丝雨站起来仔细的的阅读着碑文上内容，这才惶恐的发现，那一串儿长长的立碑人名单中并没有自己的名字，自然也没有姐姐和莹莹的名字，却有弟弟的名字。原来，不论你做的有多好，有多成功，对于这个家族而言，你迟早是个“外人”，是个不会出现在家谱上的人，是个迟早要跟了别人姓的人，丝雨心里觉得有些意外，随后又感到难过，突然觉得自己这辈子必须得做点什么，否则总感觉这一世会弄丢了自己。

从大年初三开始，就是到处去走亲访友，时值冬天，地里没什么活计，等到了开春，人们就又要开始忙碌起来了，所以差不多整个正月里面人们都是难得清闲的，可以随心所欲的到处走走，聊聊这一年来发生的事情，见见这一年来不得空见的老朋友，感慨着自己又老了一岁。丝雨从小便不喜欢这项活动，不喜欢大人们对自己挑剔的眼光和比来比去的心思，好在丝雨没几天便要开学了，等到元宵节一过，这个年也就算是彻底的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