裹小脚的老太太（1/1）

为期一个月的暑期班转眼间就结束了，丝雨回到家中，随手翻了翻日历，原来离正式开学已经没剩几天了，丝雨站在屋门外的厦子里，使劲儿伸了伸懒腰，感慨道，还是家里面好啊！一觉睡到自然醒，不像在学校，天天早上被闹钟叫醒，接着就是一通收拾，刷牙的时候都还没睁开眼呢，丝雨有次就差点把洗面奶当牙膏送进嘴里了，洗刷好后，还要按值日表打扫好宿舍的卫生，这才急忙赶去餐厅排队买早饭，胡乱塞一口后，就要去教室准备早自习了，那个时候紧锣密鼓的生活导致很多人都或轻或重的患有胃病，丝雨的胃疼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吧！这毛病一直跟随了自己好多年才慢慢调理过来，人也才渐渐的变胖起来，胃不好的人有几个不是消瘦的呢？

丝雨从院子里的水缸里舀了几瓢水倒进脸盆，捧一捧水撩在脸上，整个人瞬间清凉了不少，水缸里的水都是早上才用电机从地下抽上来的，冰凉见底。丝雨将用过的水直接泼向了院子里的那颗苹果树，今年这颗苹果树逢“大年”，树上密密麻麻的结满了苹果，虽然现在只有乒乓球大小，可有的树枝却已被坠的弯了腰，丝雨听爸爸讲过，在爸爸年轻的时候，曾经承包了一个苹果园，后来妈妈嫁过来，爸爸就亲手在院子里种下了这株苹果树，这样算来，这株苹果树的年纪竟然比丝雨还要大些，再后来果园转手了，但这株苹果树却繁茂的生长了起来，郁郁葱葱的，陪伴着丝雨走过了许多个春夏秋冬，丝雨不会忘记这苹果的品种叫做金帅，更不会忘记它带给自己的关于苹果味道的最初记忆。

吃早饭之前，丝雨从厨房的小门里进到了后院，后院是丝雨爷爷奶奶的家，丝雨的爷爷在丝雨七岁那年就去世了，丝雨的爸爸有兄弟四人，丝雨爸爸在家排行老三，大哥和二哥两个人结婚后就分家单出去过了，那个时候家里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丝雨小叔年纪还小，才刚刚成年，辍学后除了在家种田，也没有别的手艺，爷爷年纪大了，偶尔去田里也是只能干点杂活，丝雨的爸爸就这样一下子成了家里的顶梁柱，瞬间赚钱养家的重担就都压在了他一个人身上。丝雨爸爸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人穷志不能短，不能因为咱现在日子过得差点，就失去了志向，人活着，就得争一口气。就这样，丝雨爸爸带着小叔两个人开始做起了生意，他们年轻的时候宰过牛，开过肉铺，卖过布，后来又改卖成衣，期间还倒腾过茶叶，那个时候的生意相对现在来说好做点，因为做买卖的人少，竞争不是那么大，人们的日常所需也都是通过赶集来满足，丝雨爸爸做生意实诚，人又随和，能留得住顾客，那几年下来的确是挣了不少钱。后来下海经商的人多了起来，生意有赚有赔，丝雨爸爸也就抽身出来了，留了个茶叶铺子给丝雨小叔继续经营，再后来，茶叶铺子也关张了，家里就再没有经商的人。

也是在那时候，丝雨爸爸张罗着给小叔盖了房，娶了媳妇，成了家，又把爷爷奶奶住的后院重新修葺了一番，剩余的钱就挨着奶奶的后院在前面的空地上又建了一座院子，这个新建的院子就是丝雨现在的家。爷爷去世之后，奶奶也逐渐上了年纪，虽然奶奶的身体还算硬朗，一日三餐也都还是自己张罗着做，但毕竟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守着一个院子，丝雨爸爸总感觉着不放心，要奶奶搬到前院来一起住，讲了多好次，奶奶都不肯，说是自己一个人在后院住习惯了，那间屋子，还有屋子里的摆件，都是跟了自己一辈子的，荒废了，舍不得。丝雨爸爸想了想，既然如此，那就把前后两个院子打通，进出照顾都方便些，就同一个院子无异。说干就干，只一天的功夫，丝雨爸爸就在东屋的墙上敲了一个洞出来，又用水泥沙子将边角修整好，待干透固定好后，就托隔壁的木匠邻居来量了尺寸，没几天，一扇刷了绿色油漆的木门就安装好了。自打这个小门修好后，丝雨去奶奶家就再也不用从院子外围绕了，穿过这个小门，就直接进到了奶奶的院子里。

“奶奶，奶奶”，丝雨还没进屋就在院子里喊了起来，这些年丝雨都已经习惯了，习惯在吃饭之前先跑到奶奶那里去探个头，有时候丝雨妈妈会喊住丝雨，让她把刚做好的饭菜盛一碗给奶奶端过去，还有些时候丝雨干脆就直接赖在奶奶家里头吃饭了，听奶奶念叨念叨最近发生的事情：家里的小牛太闹腾了，有次跑到屋子里来，差点把角落里的水缸撞破，你爸说再等两天，养肥点就牵到集市上去卖掉；今年大旱，院子里的枣树结的枣不如往年的多，个头也小去了；村里头谁家又新娶了媳妇，谁家又添了个大胖小子，诸如此类的种种，事无巨细，想到哪就说到哪。丝雨的奶奶是个小脚老太太，个子不高，如今上了岁数，一驼背就显得更加的矮，奶奶姓邱，名志翠，是周边大邱庄上的，丝雨的小学就是在大邱庄读的，在奶奶年轻的时候，未出阁的姑娘都流行裹小脚，就是在那时候，女人好好的一双脚被整成了三寸金莲，丝雨的脚生来长的细长，奶奶就经常跟丝雨讲，你这脚骨头架子小，要是裹小脚的话肯定特别容易成功，过程也比别人少去很多痛苦，到时候肯定能找到个好人家，不像有的姑娘，脚大不好裹，父母看看不忍心，就又给拆掉了，可过两天一想不行，还是得继续裹，不然长大了找不到婆家，这样反反复复，多遭好几回的罪，说的丝雨真不知道是应该为自己没生在那个年代感到庆幸，还是应该感到可惜，可惜了这双裹小脚的好材料？另外，丝雨的奶奶还是一位虔诚的基督教教徒，太多的故事只能留在以后再慢慢道来了，关于奶奶的记忆，可能是丝雨心中最重，也是最痛的一部分了，既是因为奶奶已离开人世，当儿女的再做什么也是枉然，更是因为奶奶走时带着遗憾，而这遗憾注定将跟随子女一辈子。